《十六岁以前》阿*

5、第 5 章

　　院幼喧还没到家就一路的问：佟笙回来了吗？佟笙回来了吗？进门更是书包没放衣服没换，直接冲到佟笙的房间——他房间隔壁。
　　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她今天下午放学为什么没等他一起回家。
　　院幼喧赶紧噤声，看傻了眼，反应与一个小时前夏妤枝的呆滞相差无几。
　　佟笙居然居然…在微笑，好美。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描述那种感觉，只觉得眼前的佟笙从脸到身子都在散发柔美和煦的美丽，像天使在发光。
　　院幼喧完全无法动弹，直到手中的书包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佟笙也惊醒他。
　　微笑消失了。
　　院幼喧瞬间恍然若失的遗憾气馁。
　　“哥哥…”佟笙轻轻地唤了一声，又回到那个平常的自己，平淡沉闷。
　　“你刚才在笑，为了什么？”如果可以，院幼喧真希望立刻再看一遍佟笙的笑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佟笙怔住，没想到他会问她这种问题，沉默了两秒钟。
　　“我今天，在学校很…快乐。”快乐，她有多久没用过这个词了，吐出嘴的发音都觉得很陌生怪异。
　　“发生了什么事？” 院幼喧追问，同时脑子里回想一遍今天早晨从晨训到放学，印象里学校并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是班里发生什么事吗？”
　　佟笙下意识地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我交到一个朋友，她叫夏妤枝…我，很快乐。”
　　院幼喧有些气节，竟然因为这么简单一个原因让公主笑出那么漂亮的微笑，竟然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人而不是他。从认识佟笙到今天已经两个月零十七天，他都从来没有见过公主笑，为什么她突然笑了却是因为这种原因……全然不是因为自己。
　　越想院幼喧越是觉得不是滋味，公主是他妹妹哎，她怎么可以对别人笑对别人的关心超过他这个哥哥？很过分对不对？
　　院幼喧突然觉得很气愤委屈，闷闷的堵在胸口。
　　抬脚踢开脚边一个毛绒狗熊，踢的很用力。
　　“你是不是我妹妹？！”
　　佟笙看见院幼喧突如其来的质问，完全不明白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院幼喧气势逼人地快步靠近佟笙，像抱玩具熊一样抱住佟笙，像是怕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抢掉，耍赖皮道：“不然你现在就笑两次给我看，我就原谅你！”口气好理所当然，可见院幼喧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清秀斯文，他霸道得无理又可爱。
　　佟笙顿时手足无措，她不是不想对他笑，可是她笑不出来。早已忘了什么是笑，哪怕只是勾勾唇角敷衍他一下，她也做不到。
　　唇瓣嚅喏了两下，抖不出一句话。
　　院幼喧突然一把推开她，委屈又受伤的表情，历历在责怪佟笙的背叛。在他认为，自己对佟笙最好，佟笙也理该对自己最好最亲，否则就是背叛。
　　院幼喧摔门而去。
　　佟笙脸色惨白缩坐地上，怔怔望着紧闭的高雅实木门扉。
　　她惹哥哥生气了，佟笙知道这次完了。爸爸妈妈会怎么看？如果哥哥不再理她…佟笙不敢想下去。
　　黑色的阴影、腐败霉臭的空气、小杂种……佟笙瞳孔猛地收缩，剧烈颤抖！
　　不要，不要！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气力蛮劲，佟笙一个窜起，发狂冲出房间。
　　“哥哥！！”
　　事出突然，院幼喧本就没走远，一出房门就清醒很多，正在懊恼自己的失态，没想佟笙竟以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狂乱姿态出现眼前，当那一声凄厉哀楚的穿入脑海，院幼喧不禁骇然惊叹、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战栗一下。
　　突然有点认不出眼前人是谁的错觉。
　　佟笙伸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手指泛白、掩不住的轻颤，“不要走，哥哥，不要走，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院幼喧赶紧抱住她冰凉下滑的身子，“怎么了？公主你没事吧？”
　　佟笙不停地呢喃不像求饶认错，倒更像神志不清的梦呓。
　　院幼喧拍拍她的脸颊，“公主，你别吓我！”
　　“我不走，我保证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看见佟笙这副模样，院幼喧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更暗暗心惊，为佟笙的反应。
　　“好了，好了，公主那么可爱哥哥怎么会舍得离开？都是气话吓你的，都怪哥哥，都怪哥哥。”一边安抚性地拍着佟笙的后背，一边像哄小孩一般说话。
　　“不要走不要走，佟笙以后都乖乖的，乖乖的听话，乖乖睡觉、乖乖吃饭…”
　　这样的方式对佟笙显然是有效的，让她平静很多。
　　佟笙慢慢说着保证的话，语调已不如先前的激烈。像是一时耗用气力太多、精神有些不济，似乎说着说着就要进入梦境，真正成了梦呓。
　　“…也不讨妈咪生气…”说完这一句，佟笙头一歪倒进院幼喧怀里，不醒人世。
　　院幼喧微微一怔，他当然知道公主嘴里的‘妈咪’不是指冯琳，公主每回见到她都是恭敬地唤‘妈妈’。
　　年轻的院幼喧只知道父母收养了佟笙、从远方一个孤儿院，只知道从此多了个唤自己‘哥哥’的妹妹…却从未过问过她以前的身世，差点忘了，每个小孩都有妈妈，公主当然也不例外。

　　“公主，你很想妈妈吗？”
　　当院幼喧轻轻问出这一句时，声音温暖。
　　佟笙却瞬间如坠冰窖。
　　呆望着院幼喧和煦的脸，让院幼喧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
　　佟笙僵硬地撇开脸、面向窗外。“为什么这么问？”不动声色。
　　院幼喧不疑有它，小心继续帮佟笙梳理长发。“因为啊，哥哥突然发现自己太不关心你了，从来没注意过你是不是想家、想妈妈。”
　　佟笙沉吟片刻，回头冲院幼喧勾勾唇角，“不会呀，哥哥好疼佟笙，佟笙一点都不想离开这里。”说话的口气出乎意料的自然流畅，佟笙自觉躯壳脱离了灵魂。
　　院幼喧闻言还未惊讶便呆住，表情由凝滞又变为惊喜。
　　“公主！你笑了！你对我笑…刚刚你对我笑了！”
　　院幼喧还给佟笙一个大大的满足的笑容，那种明艳、炽热得令佟笙眩目。
　　“你笑了，终于对我笑了耶！”
　　狂喜的心情把院幼喧最真实的得意满足表现待尽，佟笙却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说院佟笙是个木头洋娃娃？
　　她一样会有心计会有谋略，只不过…佟笙由衷地悲哀。
　　如果可以，请让她一辈子无知。
　　僵硬地收回笑容，“哥哥，我还想睡一会儿。” 院幼喧不在意那昙花一现的短暂，爽朗温柔地揉揉佟笙发顶。“你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佟笙乖乖闭上眼，很快假装睡着。

　　手杵香腮，偏着脸望向窗外。
　　软软和煦的风拂过柔软纤细的发丝，轻轻荡出一个轨迹。很有诗情画意的神韵，何况正坐在窗口的还是个正值年少的美少女。美得水灵、纯净，江南水乡的如烟如梦。
　　遗憾的是，镜头一转到正面就让人兴趣索然。
　　太呆滞了。
　　没错，女孩的眼神，呆滞到几乎看不到流动。大大影响了整体的美感。像是在一幅美好的风景画上碾过鞋印。
　　发呆是正常女孩都会有的表情，但是显少有人像佟笙一样贯彻。
　　深沉的眼眸，阴得看不见眼白似的——黯淡呆板。
　　仔细看，会让人忍不住微微发颤，觉得寒气从脚底窜上。直至不自然地别开脸，发誓再不看。
　　她还是很漂亮，没有人能否认，但是美的没人气、空洞易碎。
　　佟笙在学校，比以前更没有人愿意接近。
　　“公主！等很久吗？”教室里空无一人，佟笙只知道下课之后等院幼喧放学一起回家，一发呆就忘了时间。
　　摇摇头，目光在院幼喧脸上停了一秒又转开。
　　院幼喧自然的走过来拎起佟笙的书包背在肩上，顺便牵起她一只小手。
　　“今天老师讲的特别起劲，拖那么久才放学。” 院幼喧微微拧眉，“下回要是再这样，你就先在教室做作业好了。”顿了顿，“不喜欢看你老在发呆。”
　　佟笙暗自听着也不搭腔，乖巧地跟着院幼喧走，心下默默想着或者下回小心些不要让他看见。很难的，她总是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
　　院幼喧从车房里推出山地车，停到佟笙跟前，一脚先跨坐上去，另一脚撑着地。佟笙熟练地侧坐到后座支架上，一手按住裙边不做乱，一手抓住院幼喧的衣角。
　　院幼喧背着自己的书包，前面车篮子里放着佟笙的。
　　等佟笙坐稳，单脚撑地，平稳轻快的滑出校门。
　　几声口哨声吹起，院幼喧鄙夷又厌恶的瞪了那边一眼，腿上加快几下。
　　绕过街口，就很少好事的学生，院幼喧又悠悠闲闲的慢慢蹬车。
　　上了中学以后，男女就开始有了明显区分，性别差异日渐突出。男生嘴里开始挂着小女生，女生嘴里也开始围绕臭男生。但是这种正常却困扰了他们。
　　院幼喧用余光瞄瞄公主，烦恼着为什么要分男女生。
　　很多不知情的老师学生都以为他们是早恋。拦路训教的让院幼喧烦得生气，盲目羡慕嫉妒的又让院幼喧窘得生气。
　　佟笙倒是还好，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你就是佟笙吧！”甜美甘怡的陌生嗓线令佟笙回首，看见一个柔笑着的女生。
　　佟笙有刹那的忪怔，望着那张完全没印象的面孔发愣。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叫彤音绫，早想来认识认识你呢！”
　　原来是哥哥的朋友。佟笙小声回了一句‘你好’便不知还要说些什么地静坐一旁，没有任何想继续配合交谈的趋势，气氛瞬时回归于零度以下。
　　对于佟笙的反应彤音绫显然早已料到，毫不在意地笑笑。
　　“你哥哥说你很害羞，很可爱，我今天一见，觉得你很特别哦~”
　　音绫的语调尾音调高，突出一种神秘的好奇勾引，一般人都会顺势问一句“怎么说？”、“真的吗？”、“哪特别了？”，再不济也会有个“哦？”的回应，可是轮到佟笙时，居然是全无波澜、无动于衷地低垂着头。
　　“想知道
　　音绫无奈地将脸撇向另一个方向，在那儿隐约中可看见院幼暄的身影。
　　‘我也没办法啦！’
　　‘你再试试，再试试嘛~’
　　‘我真的…那个…’
　　‘再试试嘛，帮个忙~’
　　‘很难啊，我…’
　　‘音绫~音绫~~无敌霹雳温柔大方万能…
　　‘…好吧好吧，我再试一次哦！拿你没办法。’
　　佟笙全然不知周围的异动，见音绫没再说话，便又开始编结手中刚才一直在编的十字结。佟笙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是她耐心比夏妤枝好得太多，所以本是夏妤枝买来玩的小玩意，最后都会落到她手头。
　　“很难编吗？”
　　佟笙抬了下眼睑，浅浅颔首，“不难，只是麻烦耗时些。”
　　“我一直都很想学呢，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教教我吗？”
　　佟笙怔了一怔，“好的。”
　　音绫似乎太积极了点，不合乎常理呐，这让佟笙有点不适应。佟笙毕竟没有和人热络交往的经验。
　　“那就说定了哦~！下次我专门找时间来请教你，应该不会太打扰吧？”
　　音绫问的得体大方，佟笙根本找不到拒绝的机会。

　　一路上佟笙都察觉哥哥似乎心情很好，纳闷地偷瞄了他几眼，又怕被发现。
　　但是佟笙从来不把问题问出口，闷在心里烂掉也不会主动问。
　　院幼喧自己倒是没发觉，只想着帮公主拉拢了一个朋友，那么相对的夏妤枝对她的影响力就被削弱。他一点都不喜欢佟笙对夏妤枝的依赖与眷恋，一点都不！
　　一路脚踏车骑得悠哉畅快，最后院幼喧还一边吹着口哨，偶尔露出可爱窃笑。可惜这些表情佟笙坐在后排是看不到的。
　　“爸妈今天都回家吃饭，我特地让周婶煮了清肺汤，待会儿多喝两碗。”
　　这沉稳和煦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前座骑车男孩说出的话，前一秒他还像15岁男孩一样恶作剧地算计窃笑，后一秒说出的话又是无比懂事镇静，就好象从多了佟笙这个妹妹那刻起，院幼喧忽然就学会了为人兄长的责任、飞速成长了一般。
　　连院妈妈都很有感触地当着他们面说过，儿子长大了。院叔叔还说是佟笙的功劳呢。
　　佟笙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不知院幼喧听见没。
　　今天风吹有些大，佟笙向往常一样，乖巧坐朝左侧，膝盖合拢、一手压住裙沿不虞走光，另一手拉着后座横杆，谨防重心不稳。书包安放在车前篮框里，和院幼喧的挤在一块儿。
　　以前院幼喧骑车习惯书包背在背上，自从成为佟笙的专属司机后，怕仍背着佟笙不好坐，自然移到前面安静待着了。
　　“哥。”
　　“什么？说大声点。”自觉把骑车速度放慢一些，以便听更清楚。
　　“妤枝约我…”光听到夏妤枝的名头，院幼喧秀气不失挺拔的眉宇就皱在了一起。
　　“约我明天一起去植物园玩。”
　　“明天？你没事吗？”直觉要帮佟笙找出个去不了的理由，一边说着脑子就一个劲儿转动。会有雨吧？沙尘暴？学校补课？
　　佟笙当真仔细想了想，回答：“没事。”
　　“你不是说你们下周四要随堂小测验，明天我正好有空，在家帮你复习好不好。”
　　佟笙怔了一下。
　　慢吞吞地说，声音细细的，“一定要明天吗…”
　　如果她问“为什么一定要明天”，那么院幼喧可以顺嘴编出至少三条义正言辞的理由，说得人垭口无言。可是她偏生是那种柔弱怯生生的语气，那么无辜可怜，让院幼喧理直气壮的一个“是”字说不出口。
　　院幼喧暗暗叹息一声，“你们去植物园干什么。”
　　“妤枝说去写生。”
　　“写生？你什么时候学画画了，老师布置的？”一面心下琢磨，公主这学期没开绘画课呀。
　　“我陪妤枝去。”
　　闻言院幼喧先是一愣，然后心头火起。夏猴子搞个屁啊？她去写生关公主事？居然还要人陪？！
　　院幼喧勉强压抑自己语调，“她写生你去干吗？多个人在身边并无助于灵感的培养。”
　　佟笙回答地还是一样清清浅浅，“我也不太清楚，她只说让我一块去。”
　　院幼喧立时沉下脸色。
　　“我今晚跟她联系，明天你就在家看书吧。”
　　佟笙粉色檀口张了张又慢慢合上。不知院幼喧是否知道，她是想去的。
　　“音绫让我转告你，这个周末去听音乐剧，你愿不愿意一起去。”
　　佟笙一时想不起是谁，愣了一下。
　　院幼喧没回头，但是完全可以想象佟笙的反应，于是接着说：“就是下午找你说话的女生。呃，她是我们班的，她今天找过你之后正好遇到我，所以告诉我的。”顺便一并撇清串通嫌疑，让事情合理合情地发展。
　　“我…”
　　“听说这个周末上演的是《风筝斋》，不错的剧目，我也正好想去看看，要不，就一起去吧！” 院幼喧本对这种软弱无力的音乐剧没兴趣，但音绫一定坚持这是时下女生都喜欢的课余娱乐、又有趣又文雅…佟笙应该喜欢吧。
　　“…好不好？”
　　佟笙微微垂首，几不可见地弯弯柔和的唇角，“好。”
　　院幼喧暗松口气，他还真怕公主会一口回绝。他明知道自己硬避的话，公主什么都不会违背，但是内心里还是更希望公主自己情愿。她太内向弱势，院幼喧总觉得自己说话大声些都会伤了她，心里是万分疼惜不舍。
　　帅气爽朗地笑笑，院幼喧大口深呼吸一回。
　　“这样你就又多了一个朋友。”
　　“啊？”因为风大，院幼喧说话声音没听清楚。
　　“我是说，你觉得音绫这个人怎么样？” 院幼喧笑容更舒畅，他一直担心光自己还不够、怕佟笙会寂寞。有些事情只能和女同学一起解决。所以用心帮她留意寻觅着，再尽力协助推动一把。“我觉得这人很合适相处，她大方、漂亮、为人谦虚、懂的东西也很多，在我们班女生中人缘很好哦~”就是这些条件，让院幼喧选定安音绫。
　　佟笙唇边的笑意淡去，原本尚好的心情也随之隐去。可惜院幼喧太兴奋以至没注意到。
　　“和这样的人交往才会得到提高，也能对你多有助益。”
　　佟笙黯然缩瑟一下，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院幼喧感觉到背后佟笙的贴近，回头看看，“怎么？风太大觉得冷？”
　　扫眼看看无追尾车骑，龙头一转就路边急停下来。
　　佟笙正疑惑，一件男式校服外套便飞罩盖住头。“马上就到家了，再忍耐一会儿。”
　　佟笙拉下院幼喧的外套，抬眼看见他浅蓝色的衬衫，似乎还散发着温度。
　　忽然间，有种温暖沁进身体四肢、淡淡的透透的延绵不断。
　　佟笙慢慢地、轻轻地抱住那团暖意，全心全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