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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月下残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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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当空而照。
残垣上倾泻的月色，映着石像颠倒众生的一张脸。
夜心怔怔地望着，此处静谧得若世外之境，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与她，总算让她飘零的心升起一丝心安。
隐隐的，远处起了阵似有若无的喧嚣，似是隔着荷花湖，有人在大声喧哗。
夜心当即矮下身子，靠在残垣处，警惕地听着湖对岸的声响。
索性片刻后，那一湖摇曳的荷花池之隔的喧闹声，便归于平静。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此番出行，她虽轻纱覆了面，可若是被人认出，她这位堂堂天宫四所仙佐，却私自现身于下界僻壤处，还这般黯然神伤地立在紫虚石像之前，天规森严之下明知故犯，可想而知，这刑罚会有多重。
单她与紫虚石像面面相对的景象，若是传到了天宫沉秋等人耳中，恐又是另一番祸事。
她暗暗皱眉，心中涌出不少颓丧来。
阿檀，我们连站在一起，都是一种罪过么？
“今次已过了丑时三刻，仙佐还不走么？”
夜心恍然抬头，这……阿檀的石像方才说话了么？
心跳得顿然慌乱，仿佛被人骤然打断，乱了心曲。
“夜岚更深，仙佐独自来此已是违反天规，何不快快离去，惹得一身夜寒霜重？”
夜心眼中凛然眸光乍然闪过，她悄然飞身而起，掠至石像身后，飞雪翎倏然飞出，顷刻间化作一把翎羽长剑，闪着莹莹寒光，已经飞快地指向石像身后——一个衣衫褴褛之人。
“何人？胆敢出言戏弄？”夜心长剑的寒光，晃着他一张隐在乱发下的脸。
夜心的身法比起九百年前，大为精进。
更何况，她现在贵为堂堂通天紫宫的仙佐，勤学苦练九百年，擒拿个下界小贼是个轻而易举的事。
那人似是撇头闲闲地瞧了眼翎羽剑，低头叹道，“我本一番好意，提醒你注意身份，却奈何被你这仙佐恩将仇报地用剑指着。我——三木头真是枉做好人。”
“三木头？”夜心又好气又好笑，“阁下的名字倒是与脾气颇为相称。”
那人仰面瞧来，面色隐在乱发中，但那声颇为无奈的“冷嗤”却是分明的。
他浑不把凌空指来的翎羽剑当回事，自顾自站起身欲走。
“慢！”夜心大皱眉头，御使翎羽剑将示意他停下，“话未说清楚，便想开溜么？”
翎羽剑直指他脖颈。
月色下，乱发中的面庞下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不退反进，朝夜心逼来。
夜心暗暗一惊，被他逼得只能挺剑也暗退了两步，剑尖划入他分明的锁骨。
“难道仙佐百般纠缠，不肯放我走——是想留下我么？”
他……他竟也……如此无赖。
被那三木头一捉弄，夜心脸上顿起滚烫之意，亏得轻纱覆面，才不至于露了怯去。
“无礼！”夜心收回剑来，“放你走也可以，仙佐身份非同小可，阁下若无凭据，不可胡说。”
那人似有了兴趣，仰面瞧着眼前的石像，“虽不知此像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既然凌霄宝殿上的天帝佬儿，已经将天规令条在仙界角落三令五申，便可知这石像也难是个好人物。你心中惦记着天规禁止的人儿，又衣着讲究，仙气缥缈，随身带着的法器又颇为不俗，难道不是仙佐么？虽你每次前来都极为注意，从芙蕖镇远方绕来；但离去之际多半匆匆向天宫飞去。难道不是来自天宫么？”
听他语气，似乎已经探闻过她的行踪无数次，可夜心竟一次都未发觉。
这下界仙乡僻壤的小贼，居然有比她还要高深的法力么？
她暗暗皱眉，也不太可能，仙界法力高强之人多半齐聚天宫。即便有些闲散惯了的，也多被天帝封了虚号，受奉一方。
再次打量了他一番，浑身褴褛，勉强一件破烂的不合身的大袍子披在身上，满头的长发，杂乱地盖下，不像个莫测高深的模样。再说，这仙界多少世外高人，连夜心这个通天紫宫的仙佐都不知？而眼前这瘦削的小贼，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个仙界遗珠。
她多虑了。
“你与他……”他语气轻快，下巴朝身后石像扬了扬，仿佛看热闹一般地半倚在石像边上，“是何关系？他究竟欠了你多少……情债？”
夜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惜瞧不见他凌乱长发下的眼睛。
“我警告你，别胡说。”夜心一把翎羽剑已经抵住了他的下巴。
他似是一愣，哈哈一笑，“啧啧……那便是你欠了他的……”
“你……”夜心无可奈何，掌中凝着七成力道……算了，她减为四成力道向他拍去！让他皮肉吃点痛，权当学了个教训，以后莫要胡说。
那一掌过去，那人竟似看清她法力的路数，轻飘飘便让开了。
还未来得及惊讶，那人已经欺到她身侧，单手将她的双手反箍于身后，她牢牢地栽在他臂膀之中。
“你……放肆！”夜心大喝，她动弹不得，想挣扎却偏生又挣脱不了。
他近在咫尺，一身褴褛却并无酸臭味，相反，还有股淡淡的梅香。
他这无赖，平日里怕是糟蹋了不少夜心送予阿檀石像的红梅花吧！夜心心火顿起，怒目而视。
“姑娘，你听——”他收起了玩笑之态，带着夜心就地蹲在石像身后。
“树林中，方才是何声响！”远远的，听到有人大声喝问！
荷花湖对岸，竟然有灯笼跨湖飞来，在树林中四处探寻。
夜心见过，这便是天宫天兵的飞天灯笼，他们……的确是天宫来的。
二人一声不吭，他温热的呼吸便在夜心的额前，不知为何，他这般凛然正经的模样，颇有些熟悉感。
索性，那些灯笼只在湖面附近的树林中略略扫过，便回了对岸。
“什么时辰了，你听岔了吧，这差事真是晦气，也不知玄臻大人让我们严查芙蕖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疯了！嫌脑袋重不是？让大人听见了，要你好看！”
“……”
对面的灯光四散游弋，渐渐远去了。
“玄臻……”耳畔，他皱眉念着刚听到的名字。
“便是仙界四尊位列第二的玄尊，如今仙界，他便是天帝一人之下，万民之上。”夜心适时解了他的疑惑，脸上滚烫，“你……能放开我了么？”
他面色一松，疤痕遍布的脸微微扬起笑意。他浑身淡淡的梅香暗暗在身前萦绕不息，夜心靠在石像处，离他不过毫厘之间。
她顾不得脸上的烫意，忽然瞥见他锁骨下一寸处有块奇怪的黑色印记，待细细去看时，他却突然撇头，松开钳住她的手，起身退后数步。
“魔？”夜心暗自吃惊，“你是魔道？”
那人紧了紧不合身的褴褛袍子，“不是……”
见他遮掩扭捏，与方才死皮赖脸的模样全然不同，夜心顿感蹊跷，“你再有隐瞒，休怪我无礼。”
夜心召来翎羽剑，挥起剑尖挑去，那寒光一闪，宽大的不合身的外袍撕裂飞散。
那人上身便袒露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夜心不由捂住了嘴巴！
那锁骨下的黑印，却不是魔道印记。应当是被魔道所伤留下的伤疤。
除此之外，目之所及，皆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新旧交替，几乎没有块好皮肉。一道道横七扭八的伤疤在他后背和前胸处攀爬，宛若丑陋的游蛇，即便有的早已消散留下了疤痕，却提醒着人别妄想轻易忘了它曾带来的痛苦。
“看够了么？”他语气冷淡。
夜心知此次失礼非常，急忙转了身去，“抱歉，我实非故意。”
他走到残垣阴影下，拾起了袍子，可惜被翎羽剑挑碎，只剩下片不大的布。
“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裳。”他似自嘲了番，扔下那片布，抱臂靠在残垣上。
夜心歉疚道，“我……下次来时，大不了送你一件新的赔罪。”
他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即便隐在长发下，这不怀好意的笑，倒是异常清晰。
“一件衣袍便算了？我要你应允一件事，我便不再追究；否则，我现在便将那巡查天兵喊来，见见堂堂天宫仙佐，调戏仙乡男子的好形容。”
调戏？
夜心刚起的恻隐之心，顿时被他硬生生地按压下去。
这人便是个无赖罢了，犯不着替他负疚！
夜心咬咬牙，见招拆招，“你先说，是何事？我再考虑是否应允你。”
他笑了笑，“带我去天宫。”
“去……”夜心舌头打结，这人虽非魔人，可寻常仙人若想进天宫，却是难上加难。
“作为回报……”他指了指残垣对面的石像，“我便告诉你个秘密——你这位债主的下落。”
不仅是无赖，还是个骗子！
他方才连石像所塑之人是谁都不清楚，现下竟然口口声声说，他知道阿檀的下落。
夜心摸出身上的胭脂球，暗暗运于指尖，“如此，君子协定。”
“仙佐若是违反了？”
夜心咬咬牙，“若是违反了，便教我辗转又反侧，心想事难成。”
他“噗嗤”一声笑了，“这誓起得古怪。”
走出数十步，夜心估摸着离石像远了，便将胭脂球瞬间弹出，绽燃在头顶！
“那里有动静，去瞧瞧！”
“……”
荷花湖对岸，喧嚣声愈发大，众人都似凌空而来。
那人回头一瞥，却毫无惊慌，声音淡得如头顶的月色，“仙佐为何不守诺？”
夜心哈哈一笑，“我非君子，这诺言必不灵验。”
那人凌空踢起一石子，胭脂球竟然被石子精确熄灭。
他朝夜心走来，“姑娘违诺在先，莫怪我放肆。”
“你！”夜心还未来得及还手，便觉得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身子也轻飘飘的，昏昏沉沉地便再也不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