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俗套》普杏儿

8、第 8 章

　　从那次打架到现在，今年是王惊时和李惊澜认识的第十个年头，她们一路打闹着，却又相互关照着走了过来。
　　在第十年里，她们之间有了些许改变，李惊澜进入了贵族学校，而王惊时因为家庭原因，被迫辍学了，她要打工去补贴弟弟的学费。
　　王明龙读的是重点小学，每年都要花很多钱，学校组织的活动他也一个都没有落下，可那组织费就足以让他们省吃俭用许久。再加上他学习成绩不好，额外的补课费也要算上。他们家经常入不敷出，而那种情况之下，王惊时上高中的学费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大数目了。最后，没有无可奈何，也没有一句安慰或劝说，王惊时便被父母要求着辍学去打工了。
　　她借着以前学的一身武艺去了影视基地，用伪造的身份证当了大明星们武打替身，在业余时间也不忘跟剧组的前辈多学点东西。
　　李惊澜每个月都会来看她一次，每个月都要找她打一架，明知道技不如人，却还是不断地挑战她，离开之前，都会留下一个装满了钱的信封，里面大概有五六千。
　　“这是我每个月的零花钱，以及帮别人补习功课，代做作业赚来的钱，反正我们学校不缺有钱人，你就收着吧，记得拿着它去吃得好一点，你现在是打星，很耗力气，还要穿得漂亮一点，化妆什么的也要学学，不可以再那么随便了，下次如果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蓬头垢面的，你就完蛋了。”
　　王惊时从来没有拒绝过，她每个月赚来的钱都被打进了父母的卡里，而她自己一分钱都没有收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都没心思去计算这些，但是父母每个月要钱的频率却越发地频繁。
　　只是每次手里捏着那厚重的信封的时候，她总是想哭，她的亲生父母根本不考虑她的房租，她的吃穿用行，倒是这个相处了十年的朋友帮自己全都考虑上了。
　　“我以后一定还你。”
　　“这是我输给你的，是你的战利品，哪有人把战利品还给输家的。”李惊澜给了她一个白眼。
　　王惊时没有说话，看着她白皙的手臂，这几年李惊澜逐渐可以穿短袖了，不用再在炎热的大夏天里穿着闷死人的长袖遮盖那一身的伤痕。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以后我赚了钱，就包养你。”
　　李惊澜终于笑了，挑眉：“我可是很贵的，你养得起吗？”
　　“再贵也要养。”王惊时想也没想就开口，牵着她的一只手，“哪怕我一分钱也没有，吃穿住行都要借别人的，我也一定要养你。”
　　李惊澜抖了抖，笑骂她：“呜哇，难道你是蕾丝边吗？我是直女，不搞蕾丝。”
　　王惊时笑着给了她一拳，不痛不痒。

　　在当武替的第二年，她终于熬出了头。那时她一直在当某个女明星的武替，两个人身形相似，很难被人发现是用了替身。
　　戏中有一段剑舞的部分，这里导演本来未来拍摄一些特写镜头，不能用到替身，所以想让女主角亲自上场，但是女明星怎样都学不来，直接罢演。王惊时在她学的时候就带她旁边看着，看一遍就把所有的动作都记在了脑子里，看第三遍的时候就能完整地跳下来。
　　在知道女明星罢演的时候，她是激动的，走到导演面前毛遂自荐，希望得到剑舞那部分的镜头。在导演面前跳了一遍之后，得到了片场内人员的一致好评。
　　也就是因为这段剑舞，女主出了名，而她则被女主的经纪公司月耀娱乐看上，成为了一名演员。
　　她从一开始的武打演员，到后来的舞蹈明星，到歌手，到女团成员，最后单飞变成了现在的一线明星，她只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就完成了所有人不敢想象的蜕变。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所有人都在那么说。
　　在没有排期的时候，经纪人就给她安排了各种的课程，试图开发她更多的可能性，从最开始的武术，到街舞，再到各式各样的舞蹈，她都被逼着一一学了个遍，取得的成绩是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人们把天才二字打在她的身上，试图从她那里压榨出更多的可能性。
　　可是，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赚了多少钱，合同上是明码标价的，也说如果反响不错的话会展开另外的线下活动，那些是另收费。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参加过多少的线下活动，只知道得来的那些钱都进了父母的口袋里，可父母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朝她伸手要钱。
　　要她多多接戏，多接综艺，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让弟弟的生活过得更好。
　　王惊时每看到父母那么说，就感到委屈：可是，她并不是为了弟弟才那么努力工作的啊。
　　她连自己为什么努力都不知道，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在后面拿着鞭子催着向前走的驴，不能回头，不能提问，只能向前走。
　　在她成名之后，李惊澜也没有过多地找她，只有在她喊累的时候才陪她多说点话，治愈她疲惫的身心。她从不去叨扰王惊时的生活，却在王惊时的心底占据了别人无可比拟的重量。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着，本可以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被人推着前进，累了就去找李惊澜寻求安慰，获得动力之后又继续前进。

　　“王二狗。”她总爱那么叫她，这样叫她的时候那声音里总是带着笑，让她对这个称呼生不起气来，这也算是独属于李惊澜的特权。可是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悲戚，那个从不跟她抱怨生活的李惊澜像是求救一般主动拨打了她的电话。
　　“我该怎么办啊？他们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因为他们，我现在连个小男孩我都害怕，他们怎么能就那么让我嫁给别人呢？”
　　王惊时听到她说完这番话，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都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了满心的怒火，和凭什么的质问。
　　她想问他们，凭什么那么对李惊澜？难道在他们眼里，她真的就只是个宠物吗？！对宠物好歹也知道爱惜，但是这些年来，他们有爱惜过她吗？！
　　现在腻味了，就要把她跟商品似的转手给别人！？
　　在脑子开始运转之前，她已经踏上了去李惊澜那儿的火车。

　　从十年前辍学离开至今，这是她第一次回到这个她出生的地方，想在家里住一晚再走，可当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去到自己以前的家中，却发现里已经被拆了，建成了高档的小区，那一片的旧房子都被拆了，她想找个熟人都找不到。
　　看着电话簿里赵凤的名字，她的手放上去，但最后还是把手机熄了屏，心里的冲动也因此而熄了火，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了那里。
　　离开家，往南边走，走过一条绿茵小道，路过一个小公园，再爬上个山头，就是她以前的学校。她的学校也被重建了，多了一栋崭新的大楼，据说也建了个图书馆，王惊时也没有多在乎。她站在校门口，回想了以前里李惊澜的车离开的方向。
　　李惊澜家在的地方是有名的富人区，他们城里的有钱人都住在那里，但她也不知道李惊澜现在还是不是住在那里。她打了个车过去，去到那边的时候，保安竟然认识她，亲切地跟她打着招呼：“哟？这不是王家那闺女吗？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我女儿可喜欢你了！老是念叨着你，现在放假了，回来探亲吗？”
　　那一刻，王惊时只觉着冷，身体里的热度正在消散，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行李箱，僵硬地笑着点了点头，“嗯，是啊。”
　　“那么久没回来了，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嘛？”
　　王惊时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工作忙，太久没回来了，都忘了在哪边儿了，叔您能告我一声吗？”
　　保安也说正常，给她值了个方向，“往那边走，C区的第18栋别墅，就是了。”
　　“好的，谢谢您。”她笑着道谢，拉着行李箱进去了。
　　走进小区她才想起来，她曾经来过这里，为了给李惊澜送卷子和作业来过几次，忘了是多少栋了，但还记得她们家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已经在那里有些年头了，树叶繁盛且茂密，树干大得她和李惊澜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抱不住。
　　走了一段路就是分叉口，李惊澜家是第一批建成的，在A区，跟C区完全是两个方向，她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看着路牌好一阵，她看着指向C区方向的箭头，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突然觉着疲惫。放眼望过去，那边和A区一样，也都是些别墅，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小区内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可她依旧望不到父母家到底在哪里，太远了，她走不过去。叹息了一声，她转身走向A区。
　　她低着头一路走，直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自己，她看着眼前的偌大的别墅，上面的门牌上写着李家，以及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她抬头，看到了粉色的窗帘，那应该是李惊澜的房间。
　　据说她的房间都是去世的李家夫人布置的，李惊澜还跟她抱怨过好多次现在的桌椅都太小了，根本无法让她在上面学习，所以应该是在李家夫人去世之后，就没再动过房间里的摆设了。
　　她来得太过仓促了，都不知道现在李惊澜那家伙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她松开行李箱，拿出手机拨通了上面写着“李狗蛋”的名字的电话。
　　“王二狗。”
　　“李狗蛋，你现在在家吗？”
　　“嗯，要准备订婚的事宜。”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那天我喝醉了，其实仔细想想，我并没有那么反对订婚这件事，不就是订婚吗？到时候不满意就取消不就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看下来。”她打断她的话，眼睛一直注视着她房间的方向，看到那窗帘被拉开，一个憔悴的，眼睛红肿的，满脸都是泪痕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眼中，她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脖子上都是被人疼爱过后得到痕迹。也许之后王惊时会因为这些痕迹而生气，可此时她还在为时隔许久终于见到李惊澜而高兴。
　　她笑着问：“家里有人吗？”
　　“一楼有管家，不过……”
　　“身份证在身上吗？”
　　“在，说真的……”
　　“敢从二楼跳下来吗？”
　　“哈？！”
　　王惊时看着那个现在丑不拉几的人，微微勾起嘴角，朝她张开双臂，“那就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李惊澜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她有什么大病一般。而后小跑着离开了一阵，又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背着一个小包，光脚踩上了屋檐，小跑着小跑着，跑到屋檐边，起跳，就这么落进了王惊时的怀里。
　　四目相对着，王惊时先笑了出来，把那光着脚的人安置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推着她走，“你好丑啊。”
　　“我呸，说我丑的，你有我漂亮吗？”
　　“就一双眼睛漂亮的人还敢在本super star面前说大话？”
　　“我呸。”李惊澜面无表情地呸她，而后回头，看着门口站着的老人，什么也不说，冲他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前面目不斜视地拖着她走的人，“对了，洗面奶带了吗？我脸还没洗就被你叫出来了，等下记得找个地方让我洗个脸。”
　　“那么说来，我还没有订酒店呢，不定了直接回去吧。”
　　“呜哇，那么赶的吗？”
　　“不想在这里呆太久，直接回去吧。”
　　李惊澜看了一眼C区的方向，了然，垂眸，“也好，那我要坐商务舱。”
　　“能给你个座位就不错了，还要商务舱？”
　　“对啊，你拐走的可是圈内有名的李家公主诶，你听说过公主坐二等座吗？”
　　“你等下就会见到了。”
　　“那到了之后我要吃满汉全席。”
　　“我呸。”这下轮到王惊时呸她了。两个人就这样，你一眼我一句地绊着嘴，不说家人，也不说未来的事。
　　后面的李惊澜晃着腿，王惊时觉得手上的重量沉甸甸的，也是，能不重吗？后面坐着个叫李惊澜的人，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一刻，她活下去为之奋斗的所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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