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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杀鸡儆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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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一天内温差很大,早上还是阳光明媚,保不准晚上就狂风肆虐,风沙漫漫。
是夜,无星无月,肃杀萧瑟,草原狼悠扬的啸声随着越刮越紧的大风飘荡在二十万大军营帐周围,似是对草原不速之客不满的咒语。
军营中高挂的羊皮灯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将军主帐中内置一火盆,一张虎皮将桌围了一干军中主将,除了端木荣和随军而来的副将参事张廷,剩下的便是被赐死的曹明德治下追随多年心腹。
曹明德死了,众人心知肚明是昌宗所为,但谁敢对皇上有所不满?!再无理那也叫做圣意难测。可大家对那众目睽睽之下递上毒药的端木荣就不那么想了,一想到他初来乍到第一件事就是杀掉了自己多年衷心追随的将军就怒火中烧,把恨一股脑地推到他身上。
戎马一生的武人们可没有文臣那般绵里藏针,看你不对眼暗地下黑手但表面云淡风轻的好禀性,武人都是直来直去的,若不是看在皇上封了端木荣将军一衔,怕当时就要战刀一挥剁了此黄口小儿!
众将正围在桌旁研究备战计划,几个原曹明德身侧副将参事沆瀣一气,端木荣说黑他们便说白,端木荣说西部布阵他们就一同参请东部调兵,就是不甩你这个十几岁的大将军。而张延也对冰冷冷的端木荣没好脸色,心里虽不骂了,但也不插手此事,只躲在一边观战,看你这小奶娃娃怎么带军处世!
深沉早熟如端木荣如何看不出来,却不动声色,只指着羊皮地图上一处道:“我军虽有二十余万,但终不敌羌族蛮子熟知此地,若要东部防守,只怕会吃不悉地形之亏。”
“将军此言差矣!”原曹明德右参事何俊之一脸不屑,阴阳怪气道:“虽不熟东部地形,但无非是些沼泽之类,我二十余万大军,难道就不可先派出一队探兵开路?”
端木荣直视他道:“探兵三百,难道何右参事便准备拿这三百余人性命铺砖引路,仗还未打便让将士们白白送掉性命吗?”
“哼,小将军这是哪里话,”何俊之脸上一副看不起的表情也就罢了,偏偏连称呼里也要加上个“小”字:“自古征战便离不开人命相搏,若是害怕丧命,待在贵府深宅读书便好了,跑疆场上来做甚么?这可不是玩的地方。”
端木荣不语,抿了薄唇。
何俊之用手敲着羊皮地图,道:“东部便是额仑草原上最大的湖泊,若是占为己地大军用水便不成问题,更有些肉禽可以食用,补给问题一下子解决了,不是很好吗?”
左参军王光看着地图也点头赞道:“何右参所言不错,确是一兵家可争之地。”
剩下几位将领也附和点头道:“甚是甚是。该在东部布阵调兵。”
“不可。”端木荣道:“东部确实对我军有利,但诸位,蛮子常年生活于额仑大漠,对此地定是知之甚详,如何不知道我军战线颇长急需那边的湖泊水源?!蛮子定会在东部布下重兵,又介于蛮子对地形气候了如指掌,我军远离疆土军需匮乏,此举只会重创不会受益。况且蛮子知我军首将更替,定会急于趁乱前来攻打,我军将士已无精力再去抢占肥硕之地!”修长的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处,“我军上次就是从此处撤退,虽是兵败但对此处地形一定多有了解,若是集中主力放在此处,适当时候对蛮子发动致命一击,定会给蛮子造成重击,从而收复失地!”
“那有个屁用!”何俊之本就是粗人,怒气当前也顾不了什么上差之礼:“小将军好不会打算!这草原大漠与我大泽相隔千里万里,我军本就供给不足,当务之急就该找个水丰鱼肥之地占上,怎么还敢先去进犯?!!我们军需储备只够七天不到,七天!”
“那便七日内击退蛮子,班师回朝。”端木荣眸光温度有些降低,定定直视何俊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好个鲁莽少年,胆子不小,口气更大,就是脑瓜子有些不灵光,牛皮快吹破天了!
何俊之完全忽略了端木荣眸中神色,指着他哈哈大笑:“我们曹将军打了三个月没打下来的荒野蛮子,你个小娃娃要七天攻破?哈哈哈,曹将军,你在天有灵可看见了?这便是取你代之的少年帅才?”笑着笑着眼角有了泪光,“想我追随曹将军疆场数十年,却从未沦落到让一届黄口竖子有辱军务战略,国有此将我军亡矣,我军亡矣!曹将军,我军亡矣!!”
“你对曹将军忠心可鉴,”端木荣冷眸看着何俊之:“何右参事,你可愿追随曹将军而去?”
何俊之的大笑卡在嗓子眼里,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端木荣右手已经仓啷啷拔出腰间青锋战剑仓,凛凛寒光过处只听少年一句:“既如此忠心本将军便成全右参。”
何俊之的笑嘎然而止。
等众人明白过来的时候那柄凛凛青锋已穿何俊之左胸口而过,胸前只剩剑柄。
何俊之眼瞪得有如牛目,口里淌着血,却似不相信一般缓缓低头看着胸口。
冷然抽剑。端木荣的一切动作不过在眨眼之间,干脆,果断。
倒地的尸首睁着眼,胸前血洞,血流涓涓如溪。
一干将领包括张延在内站在原地没人敢开口,也没人敢动。
端木荣唤进兵卫将地上死尸抬出去,道一句:“何右参对曹将军忠肝烈胆,可歌可泣,按将礼重葬。”冷眸再将帐内一干人淡淡扫过:“可还有哪位忠义之士愿随曹将军而去?本将一定成全。”
众人吓呆在原地,都如三九隆冬被浇上一桶冰碴水,从毛孔一直冷到了心坎里。
这小子不简单啊,十几岁便处世如此霸道老练。杀鸡给猴看这戏码安排的好哇,不仅吓唬住了一群猴,还让鸡死的有名有份的,这忠肝烈胆四个字往出一说,看着就像是自裁徇主一样,不仅没人会说他端木荣的不是,反而看着他厚葬忠良还会心生敬意!
这步棋走得妙呀,排除异己,杀鸡警猴,一箭双雕之计短短一瞬间就已应运而出,可赞可叹!
一干武将呆愣在原地,复又后怕起来。可怕的是这少年如此心计,再加上冷冽果敢的性子,之前一直拿他当十几岁的小儿看待,都觉得简直像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实在是后怕得紧,虽是久经疆场的武将此时也不禁脑后冷汗涔涔,胆大一点的低头拿袖子战战兢兢地揩额角的汗。
端木荣也不看一干众将,只轻轻用绒布擦拭血迹斑驳的剑刃,继续研究战略:“蛮子定知我方给养匮乏,要拖时间打上个把月让我军没了粮草不攻自破。何右参恃才说争夺湖泊一事定在敌方算计之内,不可行。因而本将将兵调向西部,集中精锐主力去打他老巢,是要用这招措手不及乱了他的阵脚!”抬头看着众人,一副商量的口气,“我们速战速决胜负,誓在粮草用完之际前溃败蛮子,众将意下如何?”
他这打一棍子给颗一糖豆的谁还敢说个不字?
棍子既然挨了糖豆也就忍气吞声吃了吧,好歹还有颗糖豆吃呢,总比刚才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王某人强上百倍不止吧?
众将低头拱手抱拳:“但听将军之令!”
张廷这一晚上吓得魂都飞出九重天外去了,好容易端木荣商谈军机结束,赶紧随着一干副将往帐外溜,却听身后恶魔一般的声音响起:“张大人请留步。”
张廷一激灵,衣内冷汗顺着脊椎骨就流下来了。脸上死命挤出一丝笑,跟哭似地,回头道:“将军您吩咐。”
端木荣冲椅子那做个请的手势,道:“张大人请坐,本将有事要问与大人。”
张廷叫苦不迭,挪到椅子上坐了,直觉屁股底下有针毯一般,却又不敢站起,受刑一般。
“张大人,”端木荣神色如常,在张廷对面椅子上坐了,问道:“皇上临行前说这额仑草原张大人很是熟悉,说大人二十年前曾随军来过此处,可是?”
“是。”张廷忙道:“二十年前羌族可汗相邀下来此,算是出使。”
端木荣点头:“烦请大人将此地境况细说与本将,本将也好方便安排部署。”
“好好好。”张廷忙陪笑说道:“额仑草原原有十八旗,是本族可汗按照牛录制编制,一牛录大概百人余,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方为一旗。蛮子一般以畜牧业、游猎为生,而编制的十八个旗平时生产劳作,战时便从征为军。可几十年前羌王,也就是他们蛮子所谓的可汗有一子与外戚不和,闹得厉害,分出两旁干支,即正统皇室的乌珠穆沁一氏与外戚阿巴嘎纳尔一氏。两大氏从几十年前一直打到了现在,难分胜负,各占据额仑大漠一半疆土。我、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端木荣低头沉吟半响,反复道:“攻打我大泽的是阿巴嘎纳尔这一姓氏……阿巴嘎纳尔……”
张廷趁端木荣不注意忙抬袖子擦鼻尖的汗,不料端木荣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可怜张廷胳膊还未来得及放下,吓得脚趾头都凉了,结巴道:“我我、我……我……”
“张大人,”端木荣的眼神难得有些喜色,看着张廷道:“多谢大人,此仗若一举得胜大人功不可没,庆功宴上本将定敬大人三碗以表敬意。”
张廷呆傻了。以为自己吓得魂不附体幻听了,却见面前少年郎薄唇一开一闭,道:“时辰已然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帐休息吧。”
“……啊,哦……好”最后那句张廷听明白了,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跳将起来逃也似的快步而出,急吼吼地直奔自己营帐而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端木荣看着张廷出得帐去,心情难得有一丝舒缓,兀自在桌边坐了一会,起身吹熄灯蜡,取下腰间长剑抱在怀里,和衣倒床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