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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男主是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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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书院里的先生是翰林院里学识最为渊博的老学究。一生为大儒正统思想授道解惑,桃李天下。门客数百,得意门生不是状元郎便是榜眼,得了个探花都是侮辱他老人家。
如端木荣所说,皇家书院里面都是一些国戚子女,皇室女孩子为了从小培养闺秀典范,要先读上几年的书,一般到金钗之年,就可长居深闺绣花鸟,再不出户。
而男孩则要在这个学堂一直待下去,到了岁数就可同百姓家的孩子一同考取个功名。不过这些顶着国姓的子弟,便是满肚糟粕,一般也会一生衣食无忧。所以书院里有学的,有玩的,有日颂《中庸》千遍的,更有把老先生气的白胡子乱翘的。
一身中原服饰的盈月进书院的时候老先生正把戒尺敲得震山响。“肃静!”老先生叭叭敲着戒尺,一个皮猴似地华服小公子从桌子上蹦下来,笑嘻嘻地挂坐在椅子上。
盈月站在老先生身边,听那老头儿拉长语调道:“此为骁靖将军府慕容小姐~~~今后寒窗相伴~~~望同勤共勉~~~”
盈月记得,当时老头儿说完,底下公子小姐们大多是笑吟吟的样子,只有那个皮猴似的小公子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挑着唇角不屑地“哼”了一声。
窗边一个清风般的少年放下手中书卷,清亮亮的双眸看着自己,弯弯唇角一笑,淡淡的感觉。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老先生半耷拉着眼皮拖长音调授业,底下有几声少年稚嫩的嗓音跟着念:“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
大小姐们结伴坐在一起,笑吟吟地偷偷绣着丝帕,不时左顾右盼低声相互比较着。
可离先生书案较远的厅堂后面却快翻了天。扔传课本的,几个人凑在一处斗蛐蛐的,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巴掌的,更有反了天的小阎王爬上书案把前面先生酸腐样子学了个十成十的,逗弄得底下少爷们拍桌子哈哈大笑。
盈月觉得有趣,也跟着咯咯笑了几声,那个站在书案上的小阎王瞟过来一眼,然后就又像上次那样挑着唇角不屑地“哼”了一声。
休憩的时候书堂里只剩着恬静的各家小姐和或温习刚才所学或临帖的好学少年,剩下所有少爷们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股脑全奔去园子里。
每天调皮的内容有所不同,前儿是门框上放砚台砸先生,昨个儿是尿尿和稀泥趁先生打盹抹了他整脸,今儿老头子被气得气短,权当发慈悲让他歇歇,改为上树掏鸟蛋。
几个淘小子也不顾身上绫罗绸缎的衣裳,双手扒着树干就往上爬。一人多粗的大柳树上攀爬着六七个小少年,场景说来也甚是壮观。盈月站在檐下出神地看,发现闹得最欢的那个皮猴小阎王此时却甚为悠闲,斜靠在廊下的柱子上,身边有几个少年殷勤地笑着给扇风。
说话间已有两个小公子拿了鸟窝里的鸟蛋,噌噌几下爬下树跑到小阎王身边把手里的蛋往过递。
“子峥你看我掏的蛋最大,我给你,让我跟你一国好不好?”
“子峥我的蛋最多,你别要他的,我都给你,我就是你们一国的了,行不?”
小阎王子峥嗤嗤地笑,悠闲地语气貌似不经心。“你们谁用这蛋投的最准打得最响,小爷我便收了你们谁。”
“好!”两少年异口同声:“打哪里?”
小阎王扭头,满脸坏坏的笑,直指向檐下的盈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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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端木荣回府的时候盈月正躺在床上,额头上盖了一块帕子。
端木荣走过去把帕子拿下,小人儿黑溜溜的眼眸直勾勾看着自己。
“我听管家说你在书院和人家打了架,回来时候满身污秽,头发上还有鸡蛋皮子,是么?”
小人儿一声不发,直到端木荣把帕子放进冷水盆里浸湿又拧干,再放到额角上的那一大块淤青上时,低低开口:“荣哥哥,就因我不是中原的,所以被人打了也不能还手,对吗?”小人儿紧紧地抿着嘴,别过头,端木荣看不见此时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荣哥哥,我今儿没还手。他们用鸟蛋投我,我没有还手。荣哥哥,我没有还手。”呜咽的喉咙,解释着,却更像是在忍着哭。
端木荣也知她一个公主没有受过这般待遇,心疼同时更有无奈。但又不好叫她出手伤了那些个国戚,到时结了怨查出了身份可不是挨两下拳头鸟蛋这么便宜。
“傻丫头,我们中原有一种蛊术,把一块木头想象成你最厌的人,然后打那块木头的同时那个人也会感应的到。”其实端木荣所说的巫术是用布扎个小人,上面用朱砂写上那人生辰八字,再用银针刺。一般这种蛊术盛行后宫之中,不过是借迷信之说聊以慰藉心中愤懑,端木荣只觉此举太过阴邪,不好教坏了盈月,只得顺嘴胡诌了一个,意在让她泄泄气。
可他却不知盈月当了真,半夜起身去后院找了一块还算光溜的木柴,回屋用墨把白天那个始作俑者的小阎王模样一笔一划描在上面,对着那块柴挥拳就打,直打到两手红肿方才解气。想着此时那个皮猴八成正在忍受皮肉之苦,很是开心,美颠颠地跑回床上,一觉安眠到大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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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皇后、当朝皇太后娘家都姓赵,均出自京都侯府的赵氏。由此赵氏权势大过天,京都无人并及。
侯府小侯爷赵子峥,人不大,才十余岁就能抬着下巴将眸光从眼角斜着瞟出,负手歪头,端出地地道道的骄横姿态。皇家弟子总有些纨绔习气,赵小侯爷更是其中典范。出门奴仆不说成群也得十一二个伺候着,周身不离纨绔子弟三件套:票子,扇子,鸟笼子。
哦对了,咱赵小侯爷还得加上一样——古董大花瓶子。
赵小侯爷自幼喜欢瓶子。怎么个说法呢?
自打从娘胎出来小侯爷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从白天哭到晚上是从晚上嚎到天亮,哭的亲娘愁云惨淡哭的老侯爷嘘声长叹,这么小的娃娃这么哭下去还不得嚎到断了气?奶娘抱着在屋里转着圈的哄逗,突然怀里咯咯咯几声婴儿笑,吓得奶娘疑似听见鬼叫。再一看怀里的奶娃娃刚睁开的眼睛直盯着墙角桌案上的古董花瓶,攥着小拳头蹬着小腿兴奋地直笑。
到了抓周儿时候,赵小侯爷面前有宝剑有名砚有瑶琴有珠花,众目睽睽之下小侯爷爬过宝剑踹了名砚,摸了两下瑶琴拨弄了两下珠花,众人还在感慨这以后怕是个精通乐理的风流浪荡子的时候,咱赵小侯爷乐呵乐呵地爬到墙角坚定地抱着青瓷瓶子就不撒手了。
就是如今长到了十余岁的年纪,每次去街面上“风骚”的时候,一人揣着千两的银票捏着扇子晃晃哒哒在前头遛,后面跟着的十来号奴才手里都得平平稳稳端着温热的香茗,搬着荷香木的软椅,举着金羽夜莺的玉质鸟笼子,更要抬着小侯爷最爱的琉色暖窑听风瓶。跟搬了整个府邸随小侯爷遛街一样。
赵小侯爷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因为喝了下等茶会拉上好几天肚子,所以要时常喝到府里用清泉沏的最极品的香茗。
坐了大街上硬板凳屁股会疼上好几天,只有府里自己专用荷香木的软椅才最舒服。
至于夜莺和瓶子都是自己喜欢的物什,保不齐溜达累了坐在荷香木软椅上品着温热的极品香茗看上两眼什么的,要是此时没看见心里闷得慌,回去一定得生出病来。
赵小侯爷不以为然,京都街上的百姓们也是不以为然。这小子出娘胎那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老侯爷老来得子把那孩子捧成了心头肉,皇帝亲自到府贺喜,皇太后亲手给娃儿做了个小褂儿赐下来,那就等于是黄马褂一般的恩赐,你见过谁刚出生就被赐黄马褂的么?此等殊荣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再说,这小侯爷刚会走路就喜欢往街面上溜达,刚开始人们惊讶,这么多年了,也都见怪不怪的了!反倒京都有个辨别外地来京人口的法子,你看那个愣在街上看着的,嘴巴大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的,或是掩口惊呼“这是何人家的孩子?好大的排场!比那状元游街还花哨!”这些个,不用说,定时外地来这逃难或省亲的。
当然,除了有时候依然会有几个大娘大婶凑在一处看着招摇而过的小侯爷心花怒放。“啧啧,瞅瞅,金贵家养着的娃子长得就是俊俏!”
如此金贵法子养着的孩子俊不俊俏单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倒是真的。那个皮猴似的小阎王赵子峥领着那帮天地不怕的少爷们闹起来能拆了整座书院。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奈何淫威不够,谁敢对国戚真下板子打?所以老头儿今个被砚台砸,明个被往茶里倒墨汁,后个儿兴许收上来十几张的空白功课,再不然有更甚者,自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再也起不来了。那椅子被这些个小祖宗们抹了厚厚一层糨糊,你不当场褪了裤子根本别想再站起来!
老先生本想不教,奈何圣上钦点,怎好推却?!只能天天在这处处陷阱步步惊心的书院里熬着心惊胆寒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