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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纠结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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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京都。
盛世泱泱,车马粼粼。楼台栉比,子民熙熙。
“西北边境大捷骁靖大将军功不可没,以两万兵卒代价围歼蛮子七万余人,以解我大泽西北于危难,得此忠良之帅朕心甚悦,特赐下黄金万两珍珠百斗,将军府宅一座另绫绸千匹,以于嘉奖。”
这些嘉奖其实明宗皇帝思虑了好几整晚,你说当初拜将出征时候封的那个骁靖将军已是当朝一品,可与丞相并肩朝上,一人之下万臣之上,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算是天大荣耀。所以至此也没什么好奖赏得了,总不能把皇上的位子让与他吧!可你说要是不嘉奖,让人家白卖了力气却换来两手空空,这于情不对于理不合呀,不大行激励之事,那以后还怎么靠这些武夫给朕来打拼天下呢!
所以那天金銮殿上,老太监宣读完毕圣旨上的那些赏赐,明宗龙唇一开一闭又补上了一条“殊荣”——“端木一氏世代为国尽忠,族内一干家眷嫡亲世代国戚之礼代之。”
就这么一条天子恩遇,殊不知,却是所有纠结之事的伊始。
当晚端木荣沐浴完毕刚准备睡下,府里管家行了礼进门禀报:“老爷,战军副将刘宴在门外候着,说想见您。”
端木荣微皱了眉:“有请。”
整衫到了前厅,刘副将正急得原地转圈圈。“刘副将深夜到府有何要紧之事?”
刘副将见了救星一般,奔过去躬身道:“打扰将军清梦副将实为不愿,但……哎,您不知道哇,军中三营里有个小子,一路都好好的,就是到了宫里开始魔障,闹腾着非要见您不可。”
端木荣眉皱得更深:“营长何在?你这副将又何在?一个兵士疯癫如此难道都管不了吗?日后如何统领数万大军!”
副将吓得不轻,猛地跪地颤声道:“我我我管了,您看。”说着拿掉帽子,左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鞭伤,正往外涔涔冒血。“将军啊,您是不知道哇,这小子鞭法好啊,一条马鞭甩起来谁也近不了他身。我这还算轻的呢,您是没看见三营的营长啊,被那小子骑在身上打啊,您要是不见,我看大半夜的非得惊动圣上不可!”
端木荣冷眼看着地上副将,眸中溢出丝丝寒光。“带本将去见他。”
“那倒不用,”刘副将脸上展开得意地笑,却扯到左脸的鞭伤,疼得吸一口冷气:“好在末将急中生智,说带他来见将军把他从宫里诓出来了,现在八成还在府门外巴巴地等着呢!将军您不如叫家丁护院什么的,抄上几样顺手的家伙,这月黑风高的,路上死个什么人也谁不会追究不是!再说,将军要杀的人,就算是顺天府尹他也不敢说什么不是!何况是个疯子!”
端木荣拔脚就往外走,刘副将怔愣地僵在原地,老总管看着主子走远了,笑着靠近刘副将身侧低声道:“刘将军,还未摸清我们小老爷脾性之前,还是少说为妙。”
将军府朱红铜钉的两扇门扉吱喇喇被拉开,门前汉白玉的石阶上有个小人儿托腮坐在上面,抬头望着半弯的上弦月哼着悠扬长调。宽大的兵服套在娇小的身上,袖子下摆富余出一大截,唱戏的一般。
端木荣突然想起那个军营大帐中穿着自己长衫负手踱步的小人儿。
走到那小人身后,一起抬头望月。“草原的月亮美还是中原的月亮美?”
小人儿咯咯地笑:“一样美!”扭身回头,蹦起来搂住少年的脖子:“荣哥哥!”话里撒娇意味甚重。
盈月脸上被泥巴涂得花成一片,只剩一对黑溜溜的眼睛。
端木荣任盈月挂在身上,用手擦擦她小脸蛋上的泥巴。“自己偷跑来的?”
盈月嘟了小嘴,只说了一句:“父汗阿母不会很担心,我有时跑去嘎达林子那边打狐狸就会住在姑母家里,一去便是半月余,他们这回一定也以为我去了那。”小手依旧缠住少年脖颈不放。
“你这丫头怎知我会回中原?你早就混进军中了对不对?”
“那晚你醉了,我问你,荣哥哥永远和盈月一起好不好?你说,明日要班师回朝,为人臣子,永不叛国。”盈月笑眯了明月眸:“我怕你会不同意我跟着你,所以就打昏了一个士兵,抢了他的衣服。”说着腾出一只手甩甩长袖子,撅了小嘴抱怨,“已经挑了一个最瘦小的人啦,怎么还是这么肥大?你们中原衣服用布好多!”
少年哑然失笑。双手慢慢移上前,缓缓搂住女孩的——
“将军!就是这小子!”刘副将气急败坏地捂着脸跑来,看见两人姿势登时呆了:“将、将……”
赶来的管家也呆了。弓着身子睁大眼。
端木荣猛地收回手,想把身上“膏药”拉开奈何搞不清状况的盈月任性搂着少年脖子不松手。
端木荣脸像紫茄子,紫红紫红。把手握拳放在嘴边清嗓子:“咳,那个,这是我姨娘家妹子。”
看刘副将和老管家还是一副傻呆傻呆的样子,少年板起棺材脸:“我这妹子顽皮,偷偷混进营中胡闹给刘副将添了不少麻烦,本将在这被刘副将赔不是了。”
“……啊,啊不敢不敢!”刘副将一身冷汗,陪笑:“大小姐喜欢怎样便怎样,没想到大小姐鞭法如此高强,佩服佩服!一场误会,呵呵,一场误会!将军只要不怪罪末将唐突了大小姐便好!”刘副将看了端木荣怀中的小人儿一眼,觉得有些脸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仔细一想又记不起来,壮了胆子说一句:“末将觉得大小姐甚是面善,敢为小姐芳名为何?”
“姨娘家女,慕容盈月。”端木荣挑了眉梢:“怎么,刘副将觉得面善那想必以前见过,兴许好生想想,真的见过也说不定!”
“没,没见过。”刘副将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忙堆笑拱手:“一场误会,扰了将军清梦,也惊扰了慕容大小姐,末将惶恐之至,呵呵,末将告退。”
刘副将转身那一瞬又往端木怀里看了那么一眼。那小人儿窝在他怀中,乌黑的眼眸阴厉非常,全然不见刚才天真之态。
刘副将被那小人儿一瞪,从头到脚冰冷一片,左脸鞭伤一阵火辣辣钻心疼痛。仓惶转身快步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老管家也瞟见那个不善的眸光,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家小老爷,微叹了口气。
“荣哥哥!”小人儿抬起一脸的春光明媚:“盈月饿了。”
端木荣笑了笑,转身一边吩咐老管家下碗热汤面一边抱了女孩向府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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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的手一手拿了一根竹筷子,盈月怔怔看着面前大碗里的热汤面咽了口唾液。
用一只手里握着的一根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透过上腾的热气望着桌对面的人。“荣哥哥,你们中原怎么什么都长?衣服长头发长,连这褡裢(民族食品,不是源于蒙古,切勿深究。)也这么长,”说着看看手里的筷子,“你们不用手吗?哦,你们是不是嫌手不够长,所以用这木棍子代替?”
端木荣啼笑皆非。坐到盈月身侧拿了她手里的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到小人儿嘴前。“这不是褡裢,褡裢是干的,这是要配着热汤一起吃的。这叫面条。你吃了面条喝了热汤,肚子就会暖合起来了。来尝尝看,喜不喜欢吃?”
盈月笑着把面条咬进嘴里,嚼了几下,觉得还挺好吃的,伸手就要去抓碗里的面。
“傻丫头!”端木荣笑着握住那只伸来的小手:“在中原吃东西要用筷子,切不可伸手去抓。中原吃食有炒的煎的蒸的煮的,都会很烫,用手抓会伤到你。何况此举甚为不雅,别人会笑话你。”
盈月眼中露出一丝凶狠。端木荣正垂目用勺子舀起一勺面汤,抬眼时小人儿又是一脸的纯真好奇,笑看着自己。
端木荣吹了吹勺子里的汤送到小人儿面前:“傻丫头,你这样在中原是会被人怀疑身份的。你的身份在这里被别人知道对你会十分危险。我既然已经说了你是我姨家妹子,那你记得,不论谁问起,你都要答你叫慕容盈月,来自苏州,父母双亡,是来投奔我的。”想了想,又道,“今日皇上说端木荣一氏亲戚比照国戚相待,看来你在这的这段时日要去皇家书院的。傻丫头你记得,在那里你不要问任何不懂的事情,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说任何与中原不相干的话。傻丫头你记得了么?”
小人儿笑着自己舀了一勺汤:“我记得。”
端木荣看着眼前一脸明媚的小人儿,却不知怎的就想起疆场上那个傲然站在山丘上挽弓搭箭一脸冷戾的女孩。残忍血腥的战场之上她居然没有半丝那个年龄该有的慌乱恐惧,反倒出奇的冷静。她该是一直站在山丘上的吧,她该是一直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场残忍杀戮的吧,所以才能在那一箭飞来的同时射出白羽箭相挡。那白羽箭精准的打在飞来那箭的箭尖上,那样精准的箭术,刘副将口中那个让几十个人都近不了身的小人儿,为何却匹对偏偏不上眼前的这张明媚笑颜?!
端木荣还是貌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傻丫头,你会箭术?或者,会用鞭?”
盈月从汤碗里抬起头,眼里满是懵懂。
“罢了,”端木荣微微一笑:“到了书院不要和那些皇家子弟起冲突,那些都是顶着国姓的皇族后裔,当今圣上都要给三分的颜面,切不可去招惹。”
“好!”盈月眯眼笑笑,娇俏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