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远方有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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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于太后的压力，燕疾光还是废去了欣儿公主的封号，但其他一切照旧，欣儿仍住在幽兰居里。因为欣儿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燕疾光没有降罪赵飞昂，但隐约已猜到了他和欣儿的关系。
大臣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赵飞昂和天意，无双两位公主的事，戏说他是左搂右抱，艳福不浅，就算有朝一日被砍头，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飞檐亭
欣儿弹着古琴，一首哀怨的曲子。
她对音乐有异乎寻常的天赋，任何乐器，她只要看宫中的乐师使用一次，就能学会。
欣儿尤为偏爱笛子和古琴，每每想起她的师兄，都会弹这首曲子，她为师兄写的曲子，她的琴只为此曲而弹。
燕疾光在不远处默默听着，这首曲子，是那么的让他心痛，“欣儿，朕多么希望能听到你快乐的琴声！”
一曲毕，他走到欣儿面前，欣儿动也不动，随手拨动着琴弦，完全将他视为无物。
燕疾光皱了皱眉，轻咳了一下，说：“欣儿，你难道不知该说什么吗？”
欣儿推开琴，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在考虑应该称呼您皇上还是父亲。”她的语气冷淡得骇人。
燕疾光有些愠怒，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口气，说：“你是在怪朕撤了你的封号？但你在大厅广众之下，不单替刺客求情，更与他举止暧昧。朕放了他，但如果对你也不略施薄惩，一再袒护，如何服众。朕虽贵为天子，可也有许多的无奈啊！你难道一点都不能理解吗？在朕心中，你永远都是朕心爱的女儿，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
“你弄错了。”欣儿回答得没一点迟疑，“公主的身份根本是对我命运的诅咒，我怎么会因此怨你呢？”
欣儿的话让燕疾光吃了一惊，他忿忿地说：“欣儿，你说得好严重，难道身为公主真的让你这么难受？”
“是。”欣儿重重地说，“我从来都不是你心爱的女儿。心爱的女儿……，这个词只属于天意，她才是天之骄女。皇宫于我不过是个冰冷的地狱，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父亲。你只知道自己的无奈，却从来都看不到别人的痛苦。”欣儿咬牙道。
燕疾光从来都没被人如此直接的指责过，心里太不痛快了。他瞪着欣儿，她倔傲的表情中仍旧是那股强烈的愤怒，看着这副表情，不自觉的，他心中突然又全是对欣儿的怜惜，说道：“欣儿，朕一直都忽略了你，朕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怨。今天，你就全发泄出来吧，明天忘了一切，朕会努力做个好父亲，你是朕的好女儿。”他声音竟无比柔和。
欣儿泪水哗哗地留下，一句话也没说。燕疾光看了很难过，想将欣儿搂进怀里，没想到欣儿却向后退了几步，擦掉泪水，说道：“如果几年前，你说了这样的话，我会好开心，也许，也许我的命运会改变。可现在，太迟了，真的太迟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当年你的冷漠无情，不闻不问，让我在失去母亲之后，还要独自面对如此残酷的人世。皇宫是世上最现实的地方，宫里无穷无尽关于我娘的流言，无数人鄙夷的目光，我就像瘟疫一样，每个人都离我远远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失踪了，没人告诉我原因。她还活着吗？也没有人回答我。再也看不到父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整个世界都遗忘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她颤抖了一下，“真的好可怕，那是一片永无天日的黑暗，侵蚀着我的身体，我的心。我才5岁，你怎能让我承受这一切呢？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恶梦吗？甚至到现在，你都没有明确告诉我，到底在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血缘，你对我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没有怀疑吗？”欣儿两手紧捏成拳，内心充满愤慨。
燕疾光无言以对。当年依兰给他的打击很大，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和愧疚中，只想快点忘记一切，不想见到和依兰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他的确没有考虑过欣儿的处境，而且，他的确对欣儿的身世曾有过怀疑，正是这种怀疑，造成了不可原谅的遗憾。
欣儿又说：“我用尽方法，终于离开了皇宫，外面的世界一样的冷漠无情，我问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答案，可是我仍然还是想活着。有一天，我碰到了一个怪人，拜他做了师傅，也就这样，认识了我师兄。”
她脸上露出凄凄的笑容，目光中带着无限柔情，似在回味那段时光，缓缓接着说：“一年后我返回了皇宫，因为我想通了一个道理，既然皇宫里的人都不想见我，那我走了，岂不称了他们的心，我干吗要让他们好过呢？我不在乎他们，有师兄会疼爱我，真心地对我。”
师兄，总是默默地含笑注视着她的师兄，最爱她的师兄。
“以后，我常常偷偷出宫，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除了小柔，谁会管我在哪？失踪一两个月根本就不被人注意，你当然更不知道。”
欣儿声音突然转细，又急又快道：“七年后，一切又错了。我和师兄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他的仇人就是皇帝，他将杀你视为活着的唯一目的。而我却是皇帝的女儿。我好恨你，我问老天爷，为什么我的父亲要一次又一次毁了我的幸福。可我除了阻止师兄，我还能做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狠心一点去做出决断，为什么要让你们这样折磨我？”愤怒的欣儿将琴弦用力扯断，鲜血一一滴滴地从指尖流下。
“欣儿！你在做什么？”燕疾光惊叫到。
欣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燕疾光看着她的背影，浓浓的愁绪布满在眉宇之间，流露着隐藏不住的哀伤。他命人拿来酒，独自一人喝着，欣儿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多年来，父女虽近在咫尺，两人的心却远隔在万水千山之外。他实在不愿相信他和欣儿的关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自信是个英明的皇帝，可在感情上却是个十足的失败者。
“依兰，你在天有灵的话，一定很心痛吧！朕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一切呢？”他仿佛回到二十年前的钱塘江畔，他那时还只是太子。
正值潮夕，江潮澎湃，风起云涌。
潮水越涨越高，一个幼童不知怎的居然被留在江堤下，他哭哭啼啼地往潮水的方向走。观潮的人看着，都吓出一身冷汗，可没人敢去救他。潮水涨的飞快，他想冲下去，却被下人死死拉住。
这时，一位姑娘却不顾一切地跑下了江堤，只听见她家人在堤上的呼喊，三弟也去了。他一看，挣脱了下人，也冲了过去。姑娘和孩子都被卷进了江水中，她的水性不错，可浪太大，她又死死抱着那个孩子，很快就体力不支，随着潮水的涨退，她越漂越远。
幸亏他和三弟及时带人赶到，救了他们。那女子当日穿着一身红装，在江潮中起起落落，不屈地挣扎着，那满是生命力的顽强，带给他永生难忘的震撼。
他们就这样相识了，她的名字——柳依兰，她的皇后。
不，也许更早之前，他们就见过，京城郊外的勿忘湖。那个穿着淡淡的紫色衣衫的少女，撑着竹伞，斜斜倚在船头，风吹起她的衣袂，恍若化仙归去。
一个多月过去，燕疾光与欣儿都刻意回避对方。
是日天气晴朗，多天没有露面的太阳温柔地照拂着还略带银白色的世界。
在天意的恳求下，燕疾光带着她和太子，还有赵飞昂和几个贴身侍卫一同出宫。京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小商小贩们起劲地叫卖着，茶馆，酒楼里人满为患。
“老爷，今天是立春，所以特别热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一个侍卫接着赵飞昂的话，“已经在前面的万福楼定好一间雅座。”万福楼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它的小菜，远近闻名。
“走了这么半天，大家都累了，走吧，去万福楼。”燕疾光看来兴致不错。
万福楼
赵飞昂坐在天意公主正对面，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赵飞昂说了谎，心中有愧，可又无法解释。
酒楼里人来人往，气氛活跃极了。
“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在家里闷了这么久，出来真好。在这里啊，连呼吸都有让人兴奋的感觉。”天意公主脸上洋溢着笑容。
“翎翎，你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你是想让我透透气吧！”燕疾光看穿了天意公主的心思。
“我……”
“不过，出来转转的确是好主意。”他接着说。
听到这话，天意公主的笑容更加灿烂。
侍卫们也坐到另一张桌旁。
此时，又从门口进来一行三人，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双灿美星眸，一身红装，眉宇间有着女子少见的英武，蕴含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岁左右，高大的身型，肤色黝黑，颧骨显露，如铁铸般的脸容，女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张娃娃脸，一副天真模样。
酒楼里刹时静了下来，店小二赶忙上前招呼，说道：“三位客官，真抱歉，今天是立春，你看，小店已经坐不下了。要不您等会？”
“喂，我家小姐肯来你这破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等你个头啊！”那丫头人小火气倒挺大。
“这……可这实在没位了。”小二陪着笑脸说。
“那里不是没人嘛！怕我们付不起啊！”小丫头指着楼上的另一间雅座。
“哪敢啊，看几位客官的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可那是钱少爷定下的，实在不行！”小二为难地说。
见小丫头又要发难，那美貌女子开口说道：“阿依，不要为难小二，我们走吧！”她的语调温文尔雅，与那小丫头截然不同。
“既然小姐要坐，又有什么不行呢？”这声音听来就令人生厌。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掌柜火速地离开柜台，咚咚咚地迎了出去。
“钱公子，您可来了！快请上座，小二，上茶。”掌柜的声音很是兴奋，像是见到了期待已久的贵客。
从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个公子哥，一脸坏笑，两只贼眼不住地在那女子身上转悠，口水就快流到了地上，还不止，竟伸出手来，就想往那女子身上摸，一副恶心样。
那女子面无表情，同行的壮汉，一把捏住了他的手，公子哥痛的哇哇乱叫，他的几个手下赶紧冲过来，也被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阿达，放了他。”那女子说。
壮汉松开手，公子哥逃到街上，恶狠狠地朝他们嚷：“有种就别跑，老子等会就来教训你们。”
公子哥逃走后，掌柜赶紧过来，对三人说：“你们闯下大祸了，那可是国舅爷的公子啊！”
小丫头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呸，皇亲国戚，很了不得嘛，我才不怕呢。”
“哎哟！你这小丫头，不懂啊！他可是京城的混世魔王，吃罪不起的，你们快走吧！”掌柜摇了摇头，酒楼里的客人都吓跑了，只剩下燕疾光一行的两张台，燕疾光自然听到了楼下的对话，一声不吭地坐着，其他人也不敢多说。
天意公主和赵飞昂对看了一眼，他们都瞧见燕疾光愠怒的表情。燕疾光示意赵飞昂拉开门帘，楼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小姐，要走吗？”那个叫阿达的壮汉问。
那女子沉思了一下，好像不经意地瞄了燕疾光一眼，说：“坐下吧，现在这么空，不是刚好吗？”
“就是，就是，就算那混蛋敢来，我们还怕了不成？”那个叫阿依的小丫头嚷嚷着。
那女子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收了声，安静地坐到一旁。他们叫来酒菜，掌柜和小二吓的面无人色，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果然，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很快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40多岁的武师，一副狂傲模样。
钱公子大声地叫道：“好好给我教训他们，不过，可别伤了那位大美人。”众人应声而上。
“慢着。”那女子悠哉地喝着茶，好像不以为意。
“怎么？想求饶。好，我大人有大量，只要你肯乖乖跟我走，咱们万事好商量。”
阿依立马跳了起来，怒骂道：“做你的白日梦！就凭你，给我们小姐提鞋都不配。”
“阿依！”
“对不起，小姐，我不敢了。”阿依安分地坐回位置，不过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钱公子。
“这样才像话嘛。”钱公子阴阳怪气地说。
“钱公子，您是皇家的亲戚，我们初来咋到，不想惹麻烦，你为何一再咄咄相逼。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难道你不怕？夜路走多了，可是会碰到鬼的。”那女子坐着，不急不缓地说。
“王法？哈哈，想用王法压我，当今皇上可是我的亲姑丈，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罚酒，来人，给我上。”钱公子嚣张地说。
“住手！”燕疾光满腔怒火地走出来。
“皇……皇上。”钱公子一直盯着那女子，竟没瞧见燕疾光，吓得腿都软了，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全部送交刑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嚣张，简直罪无可恕。应天府管辖京城，居然对此等人不闻不问，可恶透顶。赵飞昂，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置。”
“是。”赵飞昂看了看那女子，心想：“她刚才话中有话，莫非猜出了皇上的身份，好精明的姑娘。”
为首的武师看情形不对，拔腿就逃。他清楚钱家的厉害，生怕自己成了替罪羊。太子和阿达同时出手将他拦下，武师功夫不弱，俩人费了一番周折，才将他擒回。激战中，太子与那女子曾对望了一眼，见她眼中有担心之意，也没去想是不是对自己的。他心中竟是一阵激荡，生出了莫名的情愫。
作者有话说第5章 远方有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