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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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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酷热。
演武场上段祁凭着一杆被卸去利刃的花枪,将对手轻轻松松制住。在对手的求饶声中,段祁背着右手,只凭着左手将收回的花枪,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弧圈。
“好!”
在台下少年一声声喝彩中,段祁微扬下颌,唇边挂着抹张扬耀眼的笑意,从容下台。
“不愧是段小将军,连这么重的枪都能舞得虎虎生风!”被他打趴下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狗腿的凑上去夸赞道。
段祁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否认,在众少年的前呼后应下,找了块荫凉的地方坐下。
“李丰,有人找!”门口忽然有人大吼了一声。
刚还凑在段祁身旁,因被打翻在地上而灰尘仆仆的人,手脚麻利的怕掉身上的尘土,跟卷风似的跑走了。
“谁找啊,这么积极?”有人疑惑道。
“你还不知道吗?是周尚书家的庶女。李丰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入人家的青眼。这不,知道他在演武场练习,巴巴的跑来给他送凉水了。”同伴酸酸道。
“周尚书家的庶女?就是那个美人榜排行第十三的姑娘?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群少年又风风火火的跟了上去,扒着门框,偷偷去瞧那站在门外,提着食盒,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姑娘。
段祁没有去凑热闹的兴趣,接过好友递来的帕子擦汗,只轻轻往门外瞥了眼。
还没谷书桃好看——
“谷家千金也来了!”刚这么想着,门口就有人大喊道。
听得这一声,凑过去的人更多了,整个演武场的人几乎都聚在了门口。少年们推推搡搡着又朝门口前进了一大步。段祁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门口乌泱泱的聚了一大堆人。
除了黑乎乎的一片后脑勺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人群中不知是谁感叹道:“不愧是美人榜第一,这容貌,这身段——”
段祁捏着帕子的手一紧。
“不过她是要找谁啊?”
“还能是谁?肯定是段祁呗。这小祖宗估计又是找麻烦来了。”
有人疑惑道,“段祁昨天不是还被段将军拎去谷家谢罪吗?”
那人说着又回过头看了眼树下坐着的段祁。后者正坐在木椅上,似是为了散去热气,不紧不慢脱去白铁束袖护腕,挽起半截袖子,露出截紧实劲瘦的手腕,而后端起茶杯,从容的抿了一口。
“段祁哥哥!”
嘈杂的人声中,低头品茶的段祁忽然听见了这么清凌凌的一声,抬眸看去。
拥挤的人群不知何时被分成了两堆,自人群中中间走来的少女,撑着把画着墨叶粉荷的白玉骨伞,一袭淡青色软烟罗长裙,烟雾似的站在那儿。
似是被她这声‘段祁哥哥’给吓住,原本吵嚷的人群一下子静了声,一个个瞪圆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段祁哥哥。”又是清凌凌的一声,谷书桃撑着伞,提着食盒朝树下走来。
自昨日起,就一直在想谷书桃盘算着什么坏招的段祁,眼睛微眯。
“你来干什么?”段祁警惕道。
虽然昨日在丞相府时,这臭丫头没有做什么妖,但段祁不相信自己的死对头,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将白玉骨伞递给丫鬟,谷书桃打开食盒,一碗青瓷碗盛着糖水,浮浮沉沉几颗色泽诱人的绿豆,静静立在食盒里。
隔着几尺远,段祁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凉气。
“段祁哥哥,给。”将青瓷碗取出,谷书桃将那碗凉水小心捧给段祁。
这是——给他送糖水来了?
段祁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同伴,也都是一副震惊惶恐的神色。
“他俩不是死对头吗?”有人不敢相信,“上次我还见他们为了一个话本,‘厮杀’了整整三条街呢。”
“是啊,我家的开的书店就是这么被这俩小祖宗给掀掉的。”
“那这糖水——”同伴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扯了扯身旁的人,“快揍我一拳,我怀疑自己没睡醒,还在做梦!”
身为丞相府的千金小姐,谷书桃自然是知书达理,聪慧伶俐的,但这温柔大家闺秀的一面——是绝对不可能对段祁展露的。
更别提这一声赛过一声甜的‘段祁哥哥’了,他们听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众少年不由回想起,他们和段祁待在一起时,遇上的那个罗刹鬼一样的谷书桃,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段祁哥哥?”谷书桃眨了眨那双猫儿似的眸子,微微歪头。
“别这么叫我。”段祁眉心紧蹙,非常的不自在,“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谷书桃将手中的糖水往段祁手中送了送,白玉一样的手指触着青瓷碗,跟雪堆成的似的清清凉凉。
段祁心中生疑——莫不是这糖水有问题?
他不禁想那年花魁夜宴。
他和同伴因为好奇,趁着夜色乔装打扮去了趟倾风楼。
漫天牡丹花瓣下,身着艳红色轻薄舞衣的花魁缠着绫罗,从天而降。赤着脚踩在花样繁复的红鼓上,伴随着婉转连绵的琴声萧声,舞姿轻盈,步步生莲。
周围的人喝彩连连,就连他身侧的几个天潢贵胄的少年,也顾不上仪态,和市井小民一样吆喝鼓掌。
段祁淡淡的扫了眼台上的舞姬,觉得无趣得紧——
这些舞姬要说容貌,才情哪一样比得上谷……
面色忽然一黑,段祁仰头将酒杯中的烈酒一口灌下。
好不容易溜出来,想那臭丫头作甚——不吉利!
等晚宴结束后,已至三更。
段祁扶了扶因为醉酒而昏沉的头,飞身翻上了墙。
“段祁。”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这么一声,本就因为醉酒而反应略显迟钝地段祁,一下子没站稳,结结实实坐在了屋檐上。
“啪。”——一片洛阳王弯烧制的琉璃瓦,从屋檐上摔下。
就着月色,段祁有些诧异的看着坐在他院子中,身着桃红色烟纱的谷书桃。
“你怎么在这儿?”坐在屋檐上的明艳少年,穿着一袭几乎要融入夜色的黑衣,偏偏生得冷白,夜行衣不但没起到销声匿迹的作用,反倒叫他更显眼了。
少年一双潋滟的眸子带这些醉意的迷糊。
坐在石凳上的谷书桃朝他招了招手,不知怎么的,段祁不受控制的飞身而下,仅仅用了一息,便鬼魅般的来到了谷书桃身前。
“这么晚了,你从哪里回来啊?”笑起来的谷书桃,唇边挂着浅浅的梨涡,叫他直想伸手去戳一戳。
“我刚从方逢远家回来。”纵使是醉酒,段祁还是对自己的死对头保持着警惕。
“是吗?”谷书桃笑意更甚了,她忽然凑近了身形,温热的鼻息洒在段祁脖颈间,让他不由呼吸一滞,只一息之间,谷书桃又离开了,“那这是什么?”
谷书桃手上不知何时捏着片暗红的花瓣,愈发趁得她指若削葱。
“倾风楼今日举行花魁夜宴,特地从罗国买来的黑花魁牡丹——除了倾风楼,全京城都没有这种花。”她唇边的笑带着丝恶劣的意味,“段祁,你可想让段伯伯知道啊?”
许是烈酒醉人,他呼出的鼻息都带着些醉醺醺的酒味,“不想。”
少年往日如寒星般的眸子里,蒙上了层水雾雾的酒气,许是酒气使然,他从未如此认真的凝视着面前的姑娘,眼睛一眨不眨。
“那便把我给你准备的鸡汤喝下醒醒酒吧,段祁……”后面几个字段祁已经听不见了,他看着月光下谷书桃柔润得像是珍珠般的面颊,仰头饮下她手中的热汤。
然后——他吐了整整一个晚上。
在他抱着木桶,吐第二次的时候,酒就彻底醒了。
从那天之后他便发誓,再也不要喝谷书桃递来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鸡汤!
“怎么了,段祁哥哥?快喝呀。”青瓷碗已经被谷书桃塞进了他的手里,仰着头满脸期盼的看着他。
段祁又不捉痕迹的将碗推了回去,“不了,我不渴。”
“可是,这是我辛辛苦苦熬了一早上的,亲手做的糖水。”声音从未如此软糯过的谷书桃,眼底积蓄了层薄薄的水意。
亲手做的,那更不能喝了。
段祁冷静的想,只当面否决了她,这臭丫头回去不知道又要闹些什么幺蛾子,闪烁的视线忽然和一人对上——
“方逢远。”忽然被点到名的少年,懵逼的抬起头,“你来喝吧。”段祁笑容明媚。
方逢远在这演武场上练了整整一个上午,又热又渴,本就眼馋那碗糖水得紧,没想到段祁竟然这么大度的让给了自己,当即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多谢段小将军,多谢谷小姐。”
仰头灌下。
“怎么样?”段祁问。
又冰又甜的糖水,让他身上的燥热和焦渴消了大半,方逢远由衷道:“非常好喝,多谢谷小姐!”
无论如何这碗糖水总算是落不进自己肚子里了,段祁满意的点了点头,“谷书桃,听到了吗?非常好喝。”
谷书桃眸子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真的吗?!那下次我再给段祁哥哥做!”
没有下次了,虽这么想着,段祁还是应付的点了点头。
“段祁哥哥真好!”
面颊忽然一软。
“啪嗒。”一声脆响,在忽然又变得寂静无声的演武场上异常响亮。
方逢远手中的青瓷碗落在了地上。
段祁潋滟偏长的眼眸豁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向笑容甜丝丝的少女。
这次,谷书桃温热的鼻息打在了他的脸颊上,那双如被桃花汁染红的唇,软软的贴在了他的脸上。
谷书桃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