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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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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进府以来从未听他们提起这个三哥呢?”雨盈喃喃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悦之故作高深,“姑娘你说,不会是夫人偷偷把三公子生母给发卖了吧?”
雨盈清醒了大半,忙伸手去捂她的嘴,责备地瞪了她两眼。
睡前,雨盈仍心有余悸地望着帐顶发呆,不忘侧身轻轻嘱咐悦之不要跟府里人乱嚼舌根。
悦之应了一声,俯下身子替雨盈掖好被子,便拉上床帐,吹灭烛火退了出去。
没过几日便值赵立言休沐,他提前一日便派了小厮来跟雨盈约好时间。
雨盈初来长安,又寄人屋檐之下,一直没有出过门,此番要出去玩,早早就醒了,唤了守夜的颃之进来梳妆。
望着坐在铜镜前穿着杏色中衣的慵懒美人,颃之上前去挽了她的长发,轻轻叹道:“姑娘生得真好看。”
“眼下都时兴巴掌脸的长相呢,我这张大饼脸有甚么好看的。”雨盈掀起眼皮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五官都生得钝,鼻头也是一个圆润的小翘起,与那日在长安街头望见的那些弱柳扶风,柳叶细眉的女子大不相同。
颃之有些害羞:“那不一样哩,巴掌脸虽然好看,却不合适姑娘。”
长安冬意要比宁州浓厚些,雨盈让悦之在袖炉里装上炭火,便捧着它出了门。
赵立言仍旧是等在海棠院前,这回他穿了身白衫,用玉簪束了发,腰间配着枚系了流苏的玉璜,比起上次形容匆匆的一身利落玄衣,通体都是清贵少年气,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儒雅读书郎了。
他与雨盈互相行了礼,便瞥见她宽袖下葱白圆润的指尖底露出的那只铜制的袖炉,旋即轻轻收回目光,心情颇好地为她带路出府。
赵立言仅带着一个小厮,与雨盈步行出府,雨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望着他走在前面的挺拔身影,一路上想着是否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却又怕冒昧而未开口。
“妹妹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么?”赵立言突然出声询问她。
“但凭建语哥哥安排。”雨盈回他,“只是我尚在服孝,此番就是想出门长长见识,却不能肆意玩乐了。”
赵立言温和地安慰她:“无妨,来日方长,日后再带你出来。”
他领着雨盈去了铜雀街的玉器坊:“这坊里的玉器都很巧致,玉石简淡,也不会冲撞服孝,你回来我还没有为你备下见面礼,想着让你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罢。”
说罢便唤了坊里的掌柜来带着她挑选。
雨盈从未见过如此多种制式的玉石,她往前一向爱戴金穿银,对玉石没有什么兴致,如今望着满眼的温润玉器,只听着掌柜的介绍,也不由得惊叹不已。
“姑娘肤色白皙,很适合戴玉呢。”那女掌柜笑盈盈地又给她递上了一支白玉簪,“玉,君子之器也,如今文人风气甚浓,玉石也颇受喜爱。”
她听闻此言,知道掌柜是打量她身上仅有的首饰都是素银的,并无半块玉的痕迹,因此暗示她长安正流行以玉器装扮呢。
“赵家哥哥。”雨盈忽然瞧见一个领着丫鬟的青衫女子与立在门边独自赏着一尊玉鼎的赵立言见礼。
“斓倪,你怎么也来啦。”赵立言眉眼带笑地向她回礼,又瞧见了看向他那边的雨盈,便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是林丞相府三女林斓倪,是我同僚的妹妹。”他为她们彼此介绍,“这是陈氏雨盈,是我幼时玩伴。”
雨盈便看向那缕清淡的女子身影,女子未饰花钿,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裙衫,乌发上未缀金银珠钗,仅在耳垂下悬着两颗圆润的翡翠玉石,面庞上薄施脂粉,勾勒了两笔弯弯的远山眉,长得不算出众,但胜在柔婉清丽,倒有几分如江南女子的婉约了。那女子同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雨盈一番,眼神微动着对她微微福了身。
望着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在自己面前轻轻一弯,雨盈恨不能亲身上前去把她搀住,忙也匆匆对她回礼。
“有喜欢的首饰么?”赵立言侧身轻问她。
雨盈低头望了望自己手里攥着的玉簪,皱起眉头来思索片刻,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赵立言看着她低头细细思索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无妨,不喜爱便不要勉强。”
旋即他便将目光投向仍静静立在身前的林斓倪,向她告辞:“斓倪,再过两月就要是年节了,长安乱得很,你哥哥在刑部最近可是忙得脚不着地,你出门要多带两个小厮。”
林斓倪温顺地望着他,道了声是。
从玉器坊出来便近午时了,赵立言轻声问她是否腹饥。
雨盈闻言眼前一亮着绽出笑意来,忙应道饿了:“长安有什么好吃的饭馆吗?”
“酒楼饭店多荤腥,雅阁素台又太清淡,”赵立言看着她弯弯的杏眼笑道,“我带你去我前些日子下值时发现的面馆罢,这面馆手艺极妙,想你会喜欢的。”
雨盈跟着他绕过两条小巷,来到一个门上没有招牌,仅悬着几个竹编灯笼的小馆子,赵立言上前轻叩虚掩的门,然后领着雨盈推门进去。
门内是一间不大的饭厅,左边摆着几张简陋却整齐的桌椅,已到饭点却没有一个食客,右边竖着一盏花鸟画的屏风,将整个右边的庭室都隔绝开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擦着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招呼他们:“客官要吃点什么?”
赵立言轻车熟路地点了两份手擀面,便领着雨盈坐在靠窗的位置,伸手将遮光的竹编窗户拉开,午时的日光倾洒了进来,涂抹在他白皙的脸上。
微微眯了眯眼,他带了些笑意地对雨盈说:“你猜猜这个店家刚刚在做甚么?”
“做什么?”雨盈好奇地前倾了身体。
他在阳光下透着光的琥珀色眼眸望向她:“他在作画。”
雨盈不禁长吁一口气,面上也显出惊诧来。
“闭商户于闹市,一手铜臭又一手墨香,此人不奇乎?”赵立言悠悠笑道。
“不知他的面食是何滋味。”雨盈颇为称奇着顺口接道。
赵立言闻之纵声笑出来,望着对面倏忽垂下长睫红了圆面庞的女子,轻声打趣:“是也,厨子奇与不奇有何干,面奇才是要紧的。”
那绕进后厨的男子此时也恰端着两碗面出来了,雨盈忍不住探头去看那面,此面卖相看着平平无奇,青翠的葱花撒在白汤上,面上随意地卧着一个蛋,倒显得有些潦草。
坐在对面的赵立言却毫不嫌弃地取来竹筷,递给她一双:“快趁热吃吧。”
雨盈伸出筷子去夹卧在上面的蛋,那层看着厚实的蛋白却一触即破,浓稠金黄的的蛋液从破口处淌了出来,渗进面汤里,鲜香的乳白色面汤里便混上了蛋液,雨盈在舌尖触上筋道的擀面的那一刻便忍不住想要轻叹,之后的咀嚼更是让那鲜香夹杂着面条的麦香骤然充盈了整个口腔。
在面碗腾腾的蒸气里,雨盈抬起显得有些湿漉漉的眼睛,激动地看向赵立言。
赵立言正眉眼舒展地垂下眼睑,指节分明的手执着竹筷慢条斯理地理着碗里的面条。
雨盈顿了顿,还是没有出声惊扰他,低头投入到与美食的痴战中。
午后的长安街道也渐渐褪去了人潮,雨盈吃得太饱,有些疲乏地伸了个懒腰,身旁的悦之拽拽她的衣袖,挤眉弄眼地提醒她注意仪态,她便从宽袖里取了手绢来掩自己随着打哈欠而抽动的面颊。
慢步走在前面的赵立言回头便瞧见她两只杏眼里盈着困顿的水光,温言道:“咱们去找个书肆里歇歇脚罢。”
雨盈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赵立言便看着初冬没有温度的日光镀在她脸上,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将光氤氲开来,睡眼朦胧的样子,就像是卧在他院子墙上的那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狸奴,通体的橘黄色软毛,不怕人地半眯着眼在墙上瞧他。
抵达书肆后,书肆内设有茶室,赵立言问店里的小厮开了单间,便将雨盈安置在那里:“不瞒你说,近来公务繁忙,我许久未来逛书肆了,我先去外边瞧瞧有没有诗社出新诗集,你若要看什么书,我可帮你一并取来。”
雨盈摇摇头,让他自便。
悦之替她稍微理了理坐榻,她便趴在案几上小憩,但旋即又来了兴致,要出去找找有没有好看的志怪读本。
“姑娘今日怎么不买下那支簪子?我瞧着上面一只喜鹊立在梅花枝头,雕得真是活灵活现啊。”悦之好奇问道。
她披上刚脱下的披风,不假思索道:“可是我不爱玉,也不会佩玉,何必让它跟着我蒙尘呢。”
她绕着书肆里的木书架随意看看,那些正儿八经的书的封皮看着就想打瞌睡,更别提去翻看了。
没走多远,她就发觉赵立言静默地站在茶室不远处的书架前,手执着一卷书,皱着眉头沉溺其中,怕打扰他看书,她小声绕开了那片书架,远远便瞧到临近书肆门口的一排长桌上摆着些封皮花花绿绿的书。
她快步走上前,拿起一本《夜话九尾狐》便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突然余光中似有感应,她骤然抬头往书肆外的街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