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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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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曲曲绕绕的雅致廊间,是一座种着海棠树的小院子,姑娘们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院子就唤海棠院。雨盈的住处与重珍在一块,唤作宝台阁,重珍领着她去为她安置好的西厢间:“总算有妹妹来同我一块住了,新珍和琦珍年龄相仿,更为要好,便总要住一块儿,我一人住在空空的宝台阁难免落寞。”
雨盈温和地向重珍笑笑:“姐姐以后常来找我说说话罢。”
“时候长着呢,到时候我就要唤你作嫂嫂了。”重珍微微打趣了她一番便让她早点歇下。
雨盈与悦之草草理了一下行李,便双双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了。
“已经亥时了,姑娘快洗漱洗漱休息了。”悦之起身要去帮她打水。
“以后这便是新家了。”雨盈借着烛火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房间。
悦之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几眼:“侯府真好啊,这墙上挂的字画,案几的彩釉摆件,连床架上的镂空都雕得这样精细,一定很值钱罢。”
雨盈突然松快一笑,眯上了眼睛:“你这丫头,掉钱眼里啦。”
第二日清晨,悦之推开门便瞅见门外杵着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嬷嬷笑着问她:“姑娘醒了没?奴婢是夫人遣来伺候姑娘的。”
悦之便掀开帘子领着三人进来,对赖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的雨盈说:“姑娘,夫人派的嬷嬷到啦。”
恭恭敬敬弯着腰等候吩咐的嬷嬷便看见那堆凌乱铺着的被子挪动起来,一节莹白圆润的手臂从被窝里探出来,紧接着便是顶着乱发的脑袋,那张睡得满脸绯红的圆脸上还糊着发丝。
真是一副看着就让人欣喜的好面容啊。
雨盈慢慢洗漱了一番,听着嬷嬷介绍自己姓张,两个小丫鬟是她的孙女,是双生子,还没有名字:“求姑娘为两个丫头赐个名罢。”
雨盈还没有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便盯着两个丫头瞅了半天,又叫她们上前来凑上去打量了半天,直到两个女孩子都害羞到脸涨的通红,才意犹未尽地点评一句:“真像啊!”
“那便唤颉之、颃之罢,‘颉之颃之,上下齐飞’,你们便如双燕子,要一直欢畅才好。”
两个尚未长开的小丫头便欢喜地谢了雨盈。
何氏不爱在早晨闹腾大家,侯府里便没有晨时请安的规矩,雨盈慢吞吞地任悦之一层层地给她裹上素白的衣裙,便窝在榻上用早膳,刚心满意足地搁下筷子,重珍就喜气洋洋地在门外问雨盈有没有装扮好:“妹妹快些装扮好出来罢,二哥哥回来啦!”
雨盈胸腔内骤然开始狂跳,她慌张地看向悦之,昨日没在何氏身边见到他,心下还以为不会和他那么快见面,突然间知晓他回来了,竟是完全没有预备好。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手执拨浪鼓,低着头坐在她面前的小哥哥,他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悦之安抚地望向她,将她搀起来。
才值初冬,何氏房里已早早烧起了红箩炭,雨盈从外面掀帘进去,面上顿时暖烘烘的,她揣着将要跳出胸口的心,悄悄放眼去打量背对着自己的玄衣男子。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他。
之前还怀揣着的那点小小希冀,顿时烟消云散,她就知道那些情爱话本里天南海北重逢的缘分本来就只是故事罢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这一生与他的缘分,或许便只有齐州江上的遥遥相望。
何氏远远望见雨盈,眉眼带笑地招手让她上前,“雨盈,建语回来了。”
她收敛了那点小小怆然,笑着走上前去,而那个玄衣男子也同时转过身来望向她。
雨盈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转过来的面容,五官的轮廓竟与那日游船上的那人有些神似,尤其眼睛最为相似,都是狭长的凤眼,但赵立言的脸型显然要圆润些,鼻子也是没有压迫感的微微翘起的钝鼻头,与那张下颌线凌厉分明的远眺的侧脸不同,那人的鼻梁高挑挺拔,像是刀削的般。
赵立言先温声向她打了招呼:“十年未见了,雨盈妹妹。”
“二哥哥好。”雨盈有些羞怯地向他一笑。
“我已取字,你唤我建语便可。”
何氏拉过雨盈的手让她坐在身旁,对着赵立言说道:“都说了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瞧你急匆匆的样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快鞭打马回来像什么样。”
赵立言微微垂下眼睑,向母亲讨饶:“是孩儿莽撞了。”
何氏拉着两个孩子扯了半天闲话,便使唤着赵立信带雨盈去熟悉一下宅院。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的背影,何氏身旁的周嬷嬷也不禁笑了:“郎才女貌,就是不似小时候亲近了。”
“有缘分的,兜一圈总会兜回来,无缘的也强求不得。”何氏噙着笑轻叹。
初冬的风已经有些许寒意了,庭院里的树杈子上黄叶七零八落的,仆从们默不作声地在小径旁清扫,竹扫帚在石板上刮出沙沙的声音。
赵立言领着雨盈走出何氏居的主院,一边走一边向她讲府里的布局。
“我住在克己楼,就是原来我小叔叔住的地方...”赵立言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回头望向她,“你那时候太小了,想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雨盈有些尴尬地笑笑:“还是记得一些的,我还记得你呢。”
赵立言的眼眸突然亮了一下:“你果真还记得吗?”
“记得呀。”雨盈笑吟吟地对他说道,如果只记得一个影子也算的话。
赵立言捕捉到她眼里的狡黠,便勾起嘴角:“就算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周边枝杈突然被吹得轻晃起来,寒风萧瑟,他瞧见她紧了紧披着的厚披风,问她:“冷么?伸出手来。”
“怎么?”她有些迷惘地望着他,后背不由一紧。
他突然轻轻笑出声来,伸出一直被宽袖笼着的瘦削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挂着一只小巧的袖笼,他将袖炉伸到她面前,“给你。”
雨盈脸上一热,赫然从披风下抽出手来,摊开双手去接他手里的袖炉,然后又一并拢入怀中,冰凉的指尖在触到袖炉时瞬时温热了起来,她不由得喟然轻叹一声,然后真诚地望着他的眼睛向他道谢。
他将手重新笼进宽袖内,突然凑上前轻声说:“是刚刚出门前我母亲塞给我的,我暗中腹诽她怎么突然如此关心我,此刻想想压根就不是为我预备的啊。”
望着他眼底悠悠流转的光彩,满脸冬意料峭里的一脸少年意气,她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不知不觉,十年未见,他们都已经长成了少年。
将她送到海棠院门口,赵立言笑着对她说:“还想多送你几步,但我那几个妹妹也已长大了,若瞧见我踏进这宝贝小院子,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雨盈知晓他在打趣,便也笑笑回他:“那我定是站姐妹们那边。”
“这次本想在家迎你回来的,无奈跟着建坤去齐州办公务,生生错过了时间,”赵立言有些抱歉地对她说,“往后我会常常待在官邸,你若有事找我,可去我院里寻小厮阿宝。”
“好。”雨盈弯着眉眼道了谢,便与他告辞了。
她踏进院里幽静的小路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在唤她的名字,“雨盈妹妹。”
她站在正在纷纷叠叠落叶的海棠树下回头望向他。
他敛了敛神色,温和地对她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我也是。”她笑望他。
他看着漫天的飞叶里站住的她,身段已经从五岁时的稚童抽条成了玲珑有致的曼妙少女,莹白的圆脸还有些婴儿肥,不施粉黛的面颊拥在披风围领的绒毛里,被风刮得微红,一对杏眼微微弯起,光彩满溢了出来。
“待过些日子我休沐了,带你去长安的街道逛逛罢。”他邀请她。
她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早前在何氏院里便被支开了的悦之正替她收整衣物,看她过来便凑上前问她赵立言怎么样。
她有些疲惫地甩掉鞋子,捧着他给的袖炉窝上榻,然后安静地想了想:“他是很好的。”
但是启唇却说不出些别的什么了,若要她形容他,他相貌俊朗,芝兰玉树,个性温和,行止有度,好像漫长的一生跟他一起共度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安心罢。
儿女婚姻,不就是此般么?
悦之也不再打趣她,凑上去给她说今日从张嬷嬷那儿听到的事:“姑娘,这侯府居然还有一位郎君。”
雨盈微微瞪大双目,示意她说下去,悦之满脸打探到秘闻的兴奋:“这位三公子名唤赵立柯,侯府中只有一位妾室,就是齐姨娘,但三公子既不是夫人生的,也不是齐姨娘生的,而是早些年府里的一个厨娘生的,那厨娘是奴藉,想是因为事情不光彩,生下了孩子人就被发卖了。”
“发卖了?如今人可找回来了?毕竟是公子的生母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三公子此人奇不在此处,奇在他比二公子仅小一岁,却在十五岁就中了状元,少年状元,鲜衣怒马,打马长安,如今刚及弱冠便官拜户部尚书,真正的奇人也。”悦之讲得双眼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