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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喜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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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里的花开了一波又一波,院里的柳树也由嫩黄变成了翠绿,帘幔一般垂在水边。每当微风拂过时,柳梢轻轻地摇曳着,拨动碧绿的池水。看着池子里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天宝心里也不由地泛出一阵胜过一阵的涟漪来。
既然装病被拆穿了,那便索性不装了。她想光明正大的到处走走。
“秋画,我想出去走走。”
秋画笑道:“我看公主这几日气色越来越好了,既然病好了,您应该先去见见皇后和贵妃。”
天宝并不想去见北后和贵妃,她只想出去透透气,看看风景。
秋画看出了她的犹豫,带着劝诫的口吻说道:
“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她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话对天宝很管用。
天宝并没有反驳。这些日子她对秋画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她原本是太子身边的一等女使,是太子很信任的人。有时候,天宝不得不怀疑太子知道她的事,都是从秋画这里得的消息。不过她并不怪罪秋画,因为从一开始天宝就知道她在北宫里没有私人的秘密,在东宫里也不应该有。况且秋画待她真心,为人忠厚,这便就够了。
那么好吧,既然迟早要见,那便去见吧。过了这一关,起码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走动了。在栖霞阁关了这几个月,她整个人都要发霉了。真不敢想象,她这样一个欢脱好动的人,竟然可以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待上这么久!
秋画开始给她梳妆。自从住进东宫,天宝的日常妆发都交由了秋画来打理。北国女子有自己的风尚,喜娘的那一套已经不适用了。如今的喜娘是栖霞阁的掌事嬷嬷之一,天宝一共有两个嬷嬷,另一个赖嬷嬷是北宫的老人。
之前一直病着,不必见客,所以日常总是淡妆,如今要去拜见北后,秋画忽然郑重起来,打理的十分仔细。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才终于收拾完毕,秋画教天宝站在镜子前,有些得意地问道:
“公主觉得怎么样?”还不等天宝说话,她倒先自问自答上了:“奴婢觉得好看极了,这合宫里的人,除了清池宫的张贵妃,再没有公主这样美的了。”
忽然这样被夸,天宝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美吗?以前在东疆,从没有人说过她美。东疆人喜欢慕容姐姐那样的女子,眉目浓艳,肌肤红晕,体格健康。母妃和喜娘总说她太过瘦弱,皮肤太苍白,虽然不难看,但在东疆也算不上一顶一美人。
天宝也在镜子里仔细地瞧了瞧自己。来了北国这些天,她的样貌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依旧清瘦,但是补品每日流水一样贡着,到底丰盈了许多,肌肤也不似之前那样苍白,反而是在白净中透出细腻的光泽来。秋画给她挑了粉色的锦服,头饰也是一套粉色花饰,与春天繁花盛开的景致倒是相得益彰。
“要我说呀,公主的美更显飘逸,与贵妃别是一种风格,并不比她差……”旁边打下手的小宫女也插进话来。可是立刻被秋画递了一个严厉的眼神,愣是将后面的话连忙收回去了。
张贵妃?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他们都说她美艳无双,倾国倾城,天宝也不禁对她充满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然能盖过先皇后的风采,让北帝忘却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呢?他真的会为了后来遇见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便将那个他从千军万马之中营救出来的公主,从此抛诸脑后了吗?那么,当年那些轰轰烈烈的举动又算什么呢?天宝想会会这位张贵妃。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天宝伸手端了端头上的花饰。
后宫的嫔妃都住在安乐巷,与太子的东宫以及诸位皇子的宫殿所在的永阳道,可谓隔着千山万水。从东宫到皇后的凤藻宫,天宝一行只能坐马车通行,即使这样,也是走了好久才到。下轿前,天宝让秋画和喜娘再度整了整她的妆面和衣服。
这凤藻宫比东宫别是一种风格,十分的富丽奢华。相较之下,母妃在东疆的王宫实在过于朴素了。天宝提了提气,进入了这座辉煌的宫殿。
皇后的掌事姑姑秀菊出来迎接,将她们一路引到正殿,然后让天宝先在外面候着,待她进去通传。过了许久,秀菊出来,说道:
“皇后娘娘请公主快进去呢!”话音刚落,左右两个婢女扶起了帘子。
一股木质的香味扑鼻而来。天宝认得这味道,这是修佛的人才用的焚香,她在东疆时几乎天天浸在这样的味道里。
大殿内,正位之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面容端肃,虽身着旧衣,却依旧难掩正宫的气度。她的样貌,即使再年轻一些,也算不得出众,却由清淡之中透出一股威严来,让人望而生畏。然而天宝的目光立刻被下首端坐的一个华衣女子所吸引。她大约二十出头,容颜娇丽,妆容精美,珠翠满头,只是神情清冷,一副高处胜寒,饱厌了芸芸众生的神色。天宝不由地斜眼偷偷打量着这位冰美人。
秀菊将头低向正位之上:“皇后娘娘,天宝公主到了。”
天宝闻声立刻朝着正位上拜道:“天宝见过皇后娘娘。”
可是北后并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天宝半蹲了许久,身体都有些僵住了。过了一会,北后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又是一阵停顿。
天宝在心里嘀咕:难道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是她的语气又很亲和,并不像故意为难她。
又过了许久,皇后指着下首的美人说道:“这位便是清池宫的张贵妃。”
天宝果然没有猜错,都说张贵妃是北宫里极美的女子,若是眼前这位都不算极美,还要怎样的美人呢?
天宝转过身去,对着张贵妃也拜道:“见过贵妃娘娘。”
“嗯,起来吧。”
她虽没有如皇后那般拖延,却声音极淡。果然是一个冰美人。
皇后还是没有说话。张贵妃似乎也觉出皇后的异样,淡淡说道:“皇后怎么不赐座呢?难道是要给未来的太子妃立婆母的规矩么?”说罢,绣帕掩口,轻轻笑了起来。
皇后仿佛从神游中苏醒过来,正了正声音,笑道:“怎么会呢?我是看这新来的美人看得呆了?我看呐,都快要将妹妹比下去了。快赐座。”又顿了一会,仿佛自言自语般:“我倒没有想到,这张脸,竟然是生在东疆那样的地方。”
天宝坐下后还在思量她这话里的意思。她似乎是在夸她貌美,可是好像也在贬低东疆穷乡僻壤,不该任何面容齐整的女子出现。即使她果真是在夸她,也不该这样贬低她的母国。
张贵妃仿佛这时才真正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天宝,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说道:“长得……是很不错,将来也许是个美人儿。”
这样的回答,既承认了她是个美人,也否认了她是个美人。
过了一会,仿佛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我看公主,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在那里见过似的。”说罢,又陷入了思索中。
旁边的侍女见状,提醒道:“倒像是皇帝墨香阁里的一幅画。”
殿上的宫女太监仿佛有一瞬的窃窃私语,可是秀菊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即恢复了安静。殿上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周围的气压仿佛变得极低,天宝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画。
很快皇后打破了沉默:“我看呐,倒像北帝的那幅观音画像。”
好吧,在东疆时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她的外祖母据说年轻时就长得很像观音菩萨,他们都说她像她的外祖母,自然长相也是一个路数。这并没有什么新奇。
又是一阵安静。喜娘见机走上前,领着两个女使,每人端着一个盒子。天宝松了一口气。盒子里面是父王和母妃替她准备的礼物。
天宝接过一个盒子,起身向皇后行过礼,说道:“皇后娘娘,这些是东疆今年新得的东珠,都是上好的成色,用来做珠冠、佛珠是最好不过的,母妃命我请皇后娘娘务必不要见笑,嫌弃礼薄。”
北国虽然富饶,但这东珠却是稀罕宝贝。只产自墨脱海,一直由东疆王室垄断,况且产量本来稀少,每年也不过两三盒,是东疆用作国礼赠送给各国的珍宝。而这一盒,是母妃从成色最好的中间又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算不得礼薄。
秀菊从天宝手中接过,送到了皇后面前。皇后示意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颗来,瞧了瞧,笑道:“盈透润泽,果然是上品,”一边示意秀菊收起来,一边向天宝说道:“谢过你母妃,难为送这么好的东西。”
天宝连忙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又取过另一个盒子,向贵妃行礼道:“这是从东疆朱雀山采来的红宝石,成色十分罕见,母妃听闻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喜爱艳丽的宝石,特意嘱托我送给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见笑。”
可是贵妃并没有答话,旁边的侍女走过来,接过礼盒,送到她眼前,打开让她瞧瞧,她也并没有丝毫要瞧一眼的意思,只淡淡说道:“替我谢过你母妃。”然后便没有多余的话了。侍女只好盖上礼盒,交给小婢女收起来了。
天宝觉得她很是无礼,可是又不好发作。这块红宝石,通体晶莹,是千年难遇的极品,母妃自己都舍不得用,她竟然连瞧也没有瞧一眼。
正在心里暗暗生气,只见北后忽然说道:“对了,陛下前几日忽然生了病,不能来见公主。不过有一件事托我转告公主。正好公主今儿个在这儿,便说与你知道。关于你与太子的婚事……”
听到“婚事”二字,天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陛下与太子的意思,是如今公主还年幼,身体也娇弱,不如先在东宫将养两年。一来呢北宫风水养人,公主可以慢慢养好身体,再长两岁,一来呢,可以多熟悉北宫的情况,也可以去南书房与诸位皇子公主一同读读书,今年皇帝请了大儒司马昭阳做太傅,他的课可是千金难买,公主不妨去听一听,也长长见识。”
听到这个消息,刚刚沉下去的心又忽而升到了嗓子眼。喜娘似乎要辩驳什么,天宝不待她开口,便抢在她前头答道: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她已经兴奋得快语无伦次了,可还是强忍着激动,继续客套道:“司马昭阳的才学,在东疆也是闻名的,能去听他授课,是天宝的荣幸。”
喜娘见状,只好将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了,我也乏了,公主回去吧,入了夏便可以去南书房上学了。”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公主住的远,以后不必特地来凤藻宫请安,也不必到前边安乐巷这里。有什么缺的东西,或是下人不听话,尽管告诉太子,或是派人来告诉本宫……”
拜别北后和张贵妃,天宝又回到了马车上。她的心已经被巨大的欢喜所占据,方才大殿上压抑的气氛,皇后奇异的举动,张贵妃傲慢的态度,侍女说的什么画,还有喜娘似有难色的神情,通通都被挤出了她的脑海。
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条讯息:她不用马上嫁给太子了!她自由了!至少,现在她暂时是安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