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德小姐》月下独步长安

2、客人

　　当一辆四轮马车载着客人到贝林奇的时候，天却突然下起大雨来。客人们刚刚进门，瓢泼大雨就倾盆而落，客人们很庆幸没有迟一刻钟出发。

　　首先下车的是两位年轻的绅士，随后是伍德太太和伍德将军。贝伦德太太见到侄女很兴奋，忙上去拥抱亲吻：“哦，亲爱的伊丽莎，好久不见！”男主人贝伦德爵士则一反常态地热情接待了伍德将军和两位绅士。客人们被一一介绍给主人，大家都颇为礼貌。

　　贝伦德太太娘家姓琼斯，是约克郡一户体面的绅士人家。贝伦德太太是小女儿，她的哥哥琼斯先生比她年长十二岁，所以他的长女伊丽莎白也年长伊芙琳十岁。这位表姐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海军将军哈利·伍德，所以伍德将军比贝伦德太太年纪还大。

　　伍德将军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军人，年纪约有五十几岁，中等个头，一双和气的眼睛，挺直的腰板，令人顿生敬仰。他虽然军功卓著却一点没有架子，个性很讨人喜欢。贝伦德先生很喜欢他，非常尊敬将军的人品。另外二人都对政治热衷，虽然在看法上不见得一致。

　　伍德太太则是位高个头的女士，有着一头黑发，虽不漂亮气质却很好。她寡言少语但却品味卓著，尤其喜爱音乐和歌剧，跟乔治特别谈得来。她有一双虽不出奇却沉静的眼睛，善于观察人，是个有头脑的女士。

　　这次他们带来的两位绅士，分别是伍德将军的外甥麦克斯·菲茨杰拉德上校，还有伊顿·威廉姆斯先生，上校的朋友。菲茨杰拉德上校是一位高个头、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语言和气，身材壮实，却不那么英俊就是了。他看起来非常沉稳，深得他舅舅的喜爱。

　　而他的朋友威廉姆斯先生则有魅力多了，他个头跟上校几乎同样高，长相端正，神情略严肃，虽然不是十足的美男子，也比不上贝伦德先生年轻时那般英俊，却自带不凡的气度。虽然话不多，却令人觉得不可轻视，颇具有领袖风范。听说他的家族在约克郡举足轻重，很有影响力。去年贝伦德爵士在伦敦结识了他，十分喜欢这个年轻人，认为他有见识有能力，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啊，我的老朋友。”将军见到贝伦德先生说的第一句话。“这次，我们要争辩什么话题呢？”

　　贝伦德先生微微一笑：“这由您来定。”说罢，略一鞠躬。

　　当贝伦德先生和客人们彼此认识后，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在贝伦德太太的引导下进入宴会厅。

　　贝伦德爵士和太太各坐一端主位，贝伦德爵士的右边坐着伍德将军，左边是威廉姆斯先生；贝伦德太太的右边是伍德太太，左边是菲茨杰拉德先生，乔治跟伍德太太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坐在她旁边。这样两姐妹就只能坐在两位年轻绅士的身边。

　　入座时，贝伦德先生特意叫伊芙琳：“我亲爱的，我希望你喜欢听争论，也许你可以给我和将军做裁判。”所以伊芙琳没办法，只能坐在将军身边，心想妹妹才喜欢听争论，但父亲既然要求了，她当然不能拒绝。这样芙劳拉就坐在菲茨杰拉德上校的身边，跟乔治面对面，因为她似乎想听听上校讲海外的经历，上校刚刚从希腊岛屿回来。

　　后来贝伦德太太见威廉姆斯先生的右边是空着的，十分抱歉，向他说道：“尊敬的先生，希望您不会觉得我们失礼。”

　　威廉姆斯先生彬彬有礼地回答：“夫人，您客气了，我觉得这样安排很好。”他的一头黑发在灯光下十分显眼，令他的轮廓看起来更深邃。

　　菲茨杰拉德上校笑着说：“夫人，伊顿只要一聊起政治来，根本不在乎身边有没有人，他可能会把我们都当成空气。”

　　威廉姆斯先生只回答：“我希望不是这样，我的好朋友。起码今晚我不会把各位当做空气。”面色仍旧严肃，语气却很友好。

　　伍德将军兴致很高，他玩笑般指责外甥说：“没有人在贝林奇会是空气，这样美丽的女士，怎么可能被当做空气？”接着他十分和善地转向伊芙琳：“贝伦德小姐，你喜欢听争论吗？但愿我们的话题不会使你感到厌倦。”

　　伊芙琳微笑着回答将军：“我确信不会，将军，您真的太好了。”那笑容令客人们都惊叹，尤其是菲茨杰拉德上校，他似乎非常羡慕将军，身边有这样的陪伴。但威廉姆斯先生只失神了片刻，便立刻跟贝伦德爵士聊起政治来。

　　“您听说了那位曼斯菲尔德绅士的事情吗？”贝伦德爵士问威廉姆斯先生，他很好奇这位杰出的年轻人会怎么回答。

　　“是的，爵士。”威廉姆斯先生不动声色地回答。

　　“您怎么看？他的事迹能够改变议会的决定吗？”

　　“很遗憾，我认为不能。一滴水很难改变大海。”年轻绅士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内心。

　　“那么，就你个人而言，你赞成他的行为吗？”将军也加入询问。

　　威廉姆斯先生顿了顿，深邃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情绪：“当然，将军，我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反对这样的行为。”

　　将军对这回答颇为赞许：“那么，你在议会投票中会投反对票吗？那可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

　　贝伦德爵士看了眼将军：“如果投反对票，您可能会失去很多支持者。”

　　威廉姆斯先生沉默了片刻，方才说：“要想永远得人的喜悦，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坚持原则就会有支持者。”

　　这时候菲茨杰拉德上校，从他们正聊的海外话题中抽身出来，扬声评论了一句：“伊顿，你若只说前一句，就是英雄。可惜你说了后一句，不利于你英雄的形象啊，尤其在美丽的女士面前。”说完，看了眼伊芙琳。

　　威廉姆斯先生似乎对朋友很宽容，微笑着回答：“麦克斯，我从来都不想做英雄，也无意给大家留下这样的印象。”

　　菲茨杰拉德上校好心情地爆料给众人：“伊顿，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了。你门知道吗？伦敦的女士们都崇拜伊顿，把他当成英雄来仰慕。”

　　威廉姆斯先生似乎习惯了朋友的调侃，他说：“麦克斯，那只是你的想法，你不能够替那些女士发言。”

　　这时候将军转向伊芙琳：“也许我们需要一位女士的看法。贝伦德小姐，你认为呢？威廉姆斯先生在你眼中是英雄吗？”

　　伊芙琳正专心解决盘子里的主菜，她一直半低着头，并没有参与对话。这时候才抬起姣好的面颊。思考了片刻说：“也许，我也不能替所有女士发言，毕竟这里有四位呢。”说完甜甜一笑。

　　众人都笑了。威廉姆斯先生看着伊芙琳，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良久，似乎在琢磨什么。当伊芙琳感觉到被观看时，她看过来，威廉姆斯先生却只做了个低头致意的动作，就挪开目光与贝伦德先生讨论伦敦东区的规划了。

　　晚上就寝前，伊芙琳与妹妹聊了下客人们和晚餐。原来芙劳拉与上校聊得十分开心，她从上校那里得知很多从报纸上得不到的第一手消息。芙劳拉还向姐姐说了她对客人们的看法，她认为上校是个乐于聊天的人，威廉姆斯先生是个实干派，而伍德将军则一如既往是个讨人喜欢的老先生，说罢她打着哈欠就去睡了。

　　伊芙琳坐穿着舒适的宽大睡衣，在梳妆镜前，白皙的手梳着头，她娴静地跟妹妹道了晚安，就熄灯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