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德小姐》月下独步长安

11、小教堂

　　当贝伦德爵士从大块头的书本中抬起头时，眼前的镜片反映着漂亮的金发——伊芙琳步入书房来跟父亲道晚安，她的金发垂在脸侧，笑容熠熠。贝伦德爵士跟女儿道晚安后，欲言又止，矍铄的眼睛仍旧看着她。

　　伊芙琳察觉到，便问：“亲爱的爸爸，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贝伦德爵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桌上拿起一封信来，递给她。伊芙琳接过来，看到来信漆封是伯爵府邸，疑惑地看了眼父亲，打开信读了。

　　贝伦德爵士待女儿看完便说：“我思索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在我们来德林庄园做客前，皇家赛马会上，有幸结识了伯爵大公子查尔斯先生，他主动前来结识令我受宠若惊。”

　　伊芙琳说：“为什么？我们跟伯爵府从无往来。”

　　贝伦德爵士说：“当然，亲爱的孩子，但也许你知道克顿夫人是伯爵的小女儿，而麦克斯我的贤侄是查尔斯先生在法院的下属。所以，查尔斯先生也算在我们的交际圈内，尤其是...”他停顿下，想着如何措辞。

　　伊芙琳问：“尤其是什么？”

　　贝伦德爵士摘下眼镜说：“尤其是在克顿夫人的舞会后，很显然你给查尔斯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他正寻找下任伯爵夫人的人选。”

　　伊芙琳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脸色稍微红了。

　　贝伦德爵士说：“伊芙琳，查尔斯先生位高权重，他家又与皇室关系颇深，很多人必定以为被他看重是幸运之事。而我却不幸地不在其中。”

　　伊芙琳松了口气说：“谢谢您爸爸。”她纵然不了解，也对伯爵大公子的荒唐略有耳闻。他似乎具备一切贵族应有的品质，只是极其自私且喜爱拈花惹草。

　　贝伦德爵士说：“我很高兴你跟我观点一致。赛马会上这位尊贵的先生邀请我去伯爵府，这就是为什么我当机立断答应威廉姆斯先生来德林做客。这样可以避免过多的接触。然而，这位查尔斯先生似乎并不肯轻易放弃。我想威廉姆斯先生对你的追求早已传到伦敦，他却再来信催促我带着你拜访伯爵府。”

　　伊芙琳看着父亲，说：“爸爸，您需要我做什么？”

　　贝伦德爵士来走女儿面前，慈爱地看着她：“亲爱的孩子，我们过几天就要离开德林庄园，我希望不日看到你和这书房主人订婚。也许你会觉得这太急促了，但相信我，威廉姆斯先生的人品和能力都是百中无一的。我若不是经过久久观察，多方确定，一定不肯轻易带你来这里做客。我也看出了他对你的钟情，毫无疑问他会给你带来幸福。虽然我始终不知道你作何感想，但你要知道：嫁给一位更爱你的绅士，获得幸福的几率更大。而不是像现在那些荒唐的小说中鼓吹的那样，你要真飞蛾扑火去爱一个男人，十有八九会粉身碎骨。一位真正的绅士会追求自己喜爱的淑女，而不是被追求。”

　　贝伦德爵士仔细看着女儿的反应，伊芙琳的神色似乎很赞同，便说：“亲爱的女儿，这是我五十年来的人生经验，希望对你有益。当然事关你的幸福，决定权依然在你手中。”说罢，亲吻了女儿的手，爵士便走出了书房。

　　伊芙琳当晚久久不能入睡，虽然她并不完全赞同自己追求的幸福就一定会不幸福，但总体上很认同父亲的观点。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却有了决定。

　　第二天是星期天，众人早早起身，在庄园主人的带领下，来到附近的家族小教堂做礼拜。在这里见到了临退休的韩德尔牧师，一位头发花白睿智的老人。

　　礼拜过后，威廉姆斯先生与韩德尔牧师攀谈，其他人则在致意后，由伍德将军带领参观这座有百年历史的教堂。贝伦德爵士和伊芙琳颇有共识地选择留下。威廉姆斯先生与韩德尔牧师聊完了教区内的事情，便将贝伦德爵士和伊芙琳介绍给他。

　　贝伦德爵士对韩德尔先生的讲道表达了自己的赞赏，但这位牧师并不是一位喜欢屈从于他人意见和喜好的人，因他客气地回答爵士：“我若说这是我的讲道，那一定是谎言。自从我走上这讲台，四十几年来没有一天不是靠着至圣者的怜悯。”

　　威廉姆斯先生深知这位牧师的脾气，并没有说什么。这时伍德将军请他讲解这小教堂的历史，他便向三位略一道歉，转身加入其他人。

　　韩德尔牧师望着他的背影说：“诚实地说，这是位难得的青年绅士，跟他去世的父亲一样令人尊敬。”

　　贝伦德爵士说：“听说威廉姆斯先生热心于教区的慈善和扶贫，不知道消息是否准确。”

　　韩德尔牧师说：“如果您问我，我的回答无疑是肯定的。但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威廉姆斯先生事情很多，放在教区上的时间不如我们期待的那样多。我期待这位绅士在将来被大大使用，因为上天绝不会白白给人难得的才干而不使用他。”

　　贝伦德爵士说：“那是当然，威廉姆斯先生一定会下议院大有作为。”

　　韩德尔牧师说：“下议院或者教区，在世界或者在神圣事业上，一切必定按照上帝的旨意成就。”又说：“我衷心希望，也为此切切祈祷，上帝给他一位心有敬畏的女士做威廉姆斯夫人。这样的绅士需要一位贤内助，以使他的教区农户获得更多福祉。”

　　韩德尔牧师只是单纯地发表看法，并没有意有所指。但伊芙琳望着威廉姆斯先生侃侃而谈的身影，脸还是情不自禁的红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顺便拜访了这里的学校。原来威廉姆斯先生应牧师提议，在小教堂附近为教区内农户的孩子开办了一所学校，并且聘请了两位□□。学校只有两间教室，虽然不够华丽，却整洁干净，一应教具齐备，想来威廉姆斯先生为此花费不少精力。

　　伍德太太从学校出来后，仔细措辞说：“威廉姆斯先生，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您对这所学校所尽的心力是无可否认的，但您是否觉得美中不足？”

　　威廉姆斯先生问：“伍德太太，但讲无妨，您知道我珍视您的意见。”这无疑是肺腑之言，威廉姆斯先生早就认为伍德太太是他认识的最有智慧的女士之一。

　　伍德太太则说：“您太客气了，我的观点不一定准确。学校里似乎只有男孩子在这里上课，或许应该再建一所女校。”

　　威廉姆斯先生说：“您的考虑是有道理的，事实上已经在计划中。但我被公务所累，母亲又身体欠佳，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我想这是一定要做的，女孩子的教育一直被忽视，这是我们伟大的国家一个可悲的弊端。”

　　伍德将军这时说：“或许将来的威廉姆斯太太能够分忧。伊顿，你肯定知道，在女孩教育上，年轻的女主人无疑能做更恰当的安排。”

　　威廉姆斯先生微微一笑，说道：“我希望如此。但我并不愿意未来的德林庄园女主人太过操劳。或许我可以委托一位可靠女士来做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麦克斯上校一直在跟芙劳拉讲话，这时候耳尖地听见了，便扬声玩笑道：“我说伊顿，先别想那么多。你还是先给我们找到一位威廉姆斯太太吧！”

　　众人都笑了，都知道麦克斯的言外之意，但好意地没有向伊芙琳看去。只有威廉姆斯先生转头看一眼走在后侧的伊芙琳，后者回望他，然后又脸红了。

　　晚上，德林庄园举办了一场饯行舞会，因为客人们即将于周二前离开。伍德将军夫妇和麦克斯上校明天一早就出发要去伦敦，而贝伦德爵士夫妇和两位小姐将会在周二返回贝林奇。

　　当晚舞会，众人的关注点毫无疑问都在庄园主人和贝伦德大小姐身上：或许这段追求今晚能有结果。这是不少人的心愿。

　　高大华丽的大厅里，乐队奏响悠扬的舞曲。威廉姆斯先生穿着一件华贵的礼服，黑发精心打理，五官更加深邃。他除了与伊芙琳之外，并没有跟别人跳过一支舞。而伊芙琳则穿着华丽的银色长裙，头发挽起来，在灯烛掩映下更加动人。

　　或许是临别前有不少感慨，大家很快沉浸在彼此的聊天中，讨论着在德林庄园的愉快和接下来的安排。伍德将军赞叹庄园是全英国最好的之一，伍德太太则更加客观地判定打理起来很费精力。贝伦德爵士希望自己的藏书能赶上德林庄园的十分之一，而贝伦德太太则希望能把花匠的本领学到手。麦克斯竭尽所能地打探芙劳拉对他的感情，而芙劳拉则机智地回避所有问题。

　　这样到最后一只舞开始前，大家惊讶地发现那对焦点人物不见了。直等到舞曲结束，才看到一对璧人从起居室方向走进来。威廉姆斯先生喜形于色，手牵着面色红润的伊芙琳，在众人期待的神色中，宣告了他们订婚的消息。

　　一时间大家都异常高兴，纷纷上前来祝贺，威廉姆斯先生是最激动的人，而贝伦德爵士仅次于他。虽然舞会已经结束，却没有人有丝毫睡意。在回房间的路上，大家兴高采烈地猜测婚礼和可能的安排。

　　威廉姆斯先生终于得到机会，护送佳人到她房间门口。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白皙的手，深情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