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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绿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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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三人结伴出发,古逸涛被挤在了中间,左右两个人横竖不对付,挤眉弄眼比划了一路,闹心得很。他也是焦头烂额,只好将年纪大点的那个率先拎出来开刀:“你说的那户人家,可是独居于绿水村不远处的山脚之下?”
逄兴文点头称是,又给沈炎飞了一个挑衅似的眼刀,沈家小公子易燃易爆炸,哪里容得下这个,立马插话进来,以表明自己不一般的存在感:“他们怎么不一起住到村里?若有万一,左邻右舍好歹有个照应啊!”
逄兴文的那张嘴呀,就从来没有吃亏过这个选项,开口跟吃了炮仗似的:“问我?凭一封寥寥数十字的委托信,换你能看出其中门道?”
沈炎气呼呼地闭上了嘴。
抱歉,我不能。
长了嘴,问问都不可以吗!?
还是古逸涛替他解了围:“这确实是个疑点,咱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小心为上。”
逄兴文指了指不远处的绿水村:“若是定要问个所以然,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莽得像是他们三人中最虎的那个。
要不是接触下来,被这人明里暗里层层盘算,古逸涛可能真的信了。
至于沈炎,除了“这家人怕是跟姓逄的一样惹人厌烦,被大伙儿赶了出去”这种看似天马行空、实则别有用心的思路,倒是没什么其他想法。
古逸涛拢了拢袖口,赞同了逄兴文的提议:“那就不急往山里去,先到绿水村看看,其他人对这户人家是何说法。”
沈炎扁了扁嘴,小孩子的心思写在脸上,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你还真听他的呀?”
逄兴文笑,开心得像是一朵迎风绽放的小花,又狂又野的那种:“怎么着,你不服气?”
他很享受这样的默契,或者可以说是偏爱,这能让他迅速变得亢奋起来,甘之如饴。
与此同时,还能打击到沈炎,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简直再好不过了!
沈炎确实不服气,但是人家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了,他除了加快脚程,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了也不会有人听的。
就像是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那个凄凉哟!
古逸涛默默走得快了些,心道:拒绝奶孩子,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但逄兴文知道,其实他未尽全力。
这样的速度,沈炎不好说,自己跟上去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更加心花怒放,又是蹦又是跳的,仿佛他们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来郊游的。
只有沈炎脚程最慢,落在后头心力交瘁地嚎了一嗓子:“你们怎么回事?等等我呀!”
逄兴文笑盈盈地冲他挥了挥手,随即甩下两个冰冰凉凉的大字:“不等!”
沈炎:……该死的,待我回去求了老爹,请百万杀手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们到了绿水村,这里的氛围十分奇怪。
村民们普遍年龄偏大、气色不佳,而且像是早就约好了,提起委托人一家都是支支吾吾避而不谈的模样,不知道在忌讳些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只一脸愧疚地说,多年前,那家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得了病,全身红肿,高烧不退,咳嗽不止,还说胡话,村里人害怕是传染病,便说是妖邪附体,将一家五口全部赶出了村子,其余的,再也不愿多说了。
沈公子性子直,当即皱起了眉头:“什么妖邪附体,这症状,不就是寻常麻疹么?你们不找个大夫看看就胡乱下结论,还把一家子都赶了出去,有没有良心啊?”
他的语气非常不好,面对一位老者,可以称得上很是冒犯了。
但老人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遭了报应。从几年前开始,村里时不时有青年男女毫无预兆地突然昏死过去,命好的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无法下地干活,命不好的就……后来,但凡有能力离开绿水村的,全部拖家带口地逃了……”
古逸涛与逄兴文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儿不管是何缘由,当跟那家人脱不了干系!
沈炎也这么想,甚至开了很多为实施复仇大计卧薪尝胆的脑洞:“难不成是报复下毒?”
刚才还能义正言辞的质问,现在,现在他也不知道该给谁帮腔了。
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对的样子?
老人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疲惫:“能用的法子我们全部用了,可是并未查出投毒的痕迹。”
古逸涛认真地看着老人浑浊的双眼,他的这个样子,很像是利剑本身,凌厉,坚韧,锋芒毕露,直指人心:“你们并非没有怀疑的对象,就不曾当面问过?”
逄兴文惊讶地瞥了他一眼,眼中飞速地闪过了一丝惊喜。
那是一种拨开迷雾看到光亮的惊喜,这个人世间,能找到一个同自己思维同步的人,多么不容易啊!
老人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咳咳……这要如何……咳咳,这怎么开得了口啊?”
外乡人本就不讨喜,还引得老人犯了哮喘之症,三个竭力辩解但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年轻人被一群举着镰刀铁锹的大爷大妈毫不客气地轰出了绿水村。
逄兴文给沮丧成一团暗色阴影的古逸涛顺毛:“了不起哦,他们不问,我们去问就是。”
一生当中从未遭受过如此轻慢对待的沈炎少爷跟此时此刻的逄兴文战线高度统一:“就是就是,问个话而已,至于凶神恶煞地追我们几十里地么?”
古逸涛从环绕成虚抱姿势的手臂后头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又眨了眨:“那走吧。”
可是,传说中的这一家子却是他们想象之外的另一种画风。
一间茅草房子,一双父母,一对夫妻,一个小孩,五口之家的标配。
他们待人皆十分亲和友善,听说是接受委托而来,更是感激不尽,只差没当场作揖了。
据那中年男人所言,多年之前,正是广缘寺的晦明大师救了小儿性命,还分文不取,为报此恩,特意集齐全家之力,缝了一件袈裟出来,日日焚香,诵经千遍,万望各位侠士出手相助,带去广缘寺与晦明大师,聊表心意,还了他们这个心愿。
沈炎感到十分疑惑:“你怎么不自己去送?广缘寺我知道,离这里不算太远。”
男子说父母腿脚不便,自己和妻子上有老下有小,都离不开照顾,故而无法脱身。
见沈炎迟疑,旁边的妇人连忙说道:“为了却这桩心愿,我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几位远道而来,奔波劳累,实在辛苦,是我等考虑不周,价格方面,可以再加得高些……”
沈炎压根没有抬价的意思,尤其这是逄兴文的生意,跟他有何干系,连忙摆手推拒。
那妇人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公子不必多虑,这是我家相公从前镇上打工赚来的干净钱,绝非偷抢而来……”
沈炎急得脸都红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男子顺水推舟,大喜道:“谢谢公子愿意帮忙!”
行吧,沈炎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用目光去求助现场他最看不顺眼的逄兴文了:大哥,你怎么回事,突然哑巴了?
不想两位老人也跟着帮腔,连未来的路都替他们规划好了:“晦明大师慈悲为怀,一生救人无数,辛苦几位奉上袈裟即可,不必提及我等名姓。”
沈炎的俏媚眼只当是做给了瞎子看,见场面冷了,急忙伸手推了推从进门起就未发一言的某位老板:“喂,你在想什么呢,说话啊!”
逄兴文虽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却流露出了一股警惕而又不耐烦的冰冷:“你这不是谈得挺好?”
古逸涛将发生的一切默默看在眼中,同时将一肚子疑问统统冻回到了肚子里。
这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不出来,但不妨碍心中隐隐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偏偏沈炎公子神仙一般,刚刚下凡,不识人间烟火,对什么都特别感兴趣,聊起天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哪里注意得了这个?
直到被人怼了,才忍不住跳脚:“我好心帮你问问情况,摆脸色是几个意思啊,烂脾气又臭又硬的,懂不懂什么叫做礼貌?”
逄兴文没好气道:“手下败将,不配跟我谈礼貌。”
“先生没有教过你?荀子曰,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闭嘴!”
“这是什么态度,想打架是不是?”
“打架?来呀,让你一只手都行!”
古逸涛并未加入战局,且看起来没有任何出面阻止这两只好斗大公鸡的意思,还是人家小孩子看不下去了,突然嚷嚷道:“爷爷跟爹爹讲过,君子和而不同,怎么可以吵架呢?”
沈炎确实挺吃这个,也不爱被小朋友看了笑话,赶紧主动岔开了话题:“是吗?你年纪不大,懂的挺多,爷爷和爹爹都教过些什么呀?”
小孩儿胸膛一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
逄兴文也是无奈了:“别叨叨了,袈裟拿来,帮你们去送就是!”
三个人里头最寡言少语的古逸涛接过了那只装有袈裟的盒子,先是神情自若地同一家五口道别,然后压下了两只大公鸡高傲的头颅,让他们为扰人清静道歉。
逄兴文和沈炎虽然心思不一,但在古逸涛面前,那是各有各的乖顺。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离得远了,古逸涛才开口发问:“怎么回事?”
他看的是逄兴文,沈炎顿时觉得有了倚仗,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对啊,怎么回事?”
逄兴文没分出一个眼神给他,光盯着古逸涛看了:“不是什么好……人,不要随意靠近。”
沈炎的声音沦为了背景:“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哪只眼睛看到……”
“行,”古逸涛应得爽快,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盒子,“这是你应下来的,还去送吗?”
逄兴文一把抢了过去,好像里头藏了什么不能见人但是了不得的宝贝:“我自己……若非想要尽快脱身,也不会松口答应……只是言而无信,大概率会被缠上一辈子……哎呀,带你一起就是,不要瞪我了好不好?”
古逸涛微微扬起了下巴,这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又骄傲又傲娇:“你自己?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把你的头拧下来!还不前头带路?”
“小的明白!”逄兴文随即一笑,跑得颠颠的,像极了一只邀赏成功的狗腿子。
嗝,沈炎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咽下了好大一口什么,莫名地饱了。
虽然不想承认,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