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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七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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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缘寺坐落于另外一座山上,与绿水村隔着一座规模较大的热闹城镇,名曰七宝。
沈炎孩子心性,哪怕有任务在身,还是容易被闹市中的吃食和杂耍吸引,眼睛拐个弯儿就瞅到别处去了,动辄在人群当中来回穿梭,好不欢喜。
古逸涛见这小孩儿走走看看,瞧见什么都有一股新鲜劲儿,还时不时往嘴里塞些当地美食,嘟囔不清地表达着味觉的欢欣,便只是笑眯眯地在旁看着,从来不管。
逄兴文就比较不做人了,不仅眼疾手快地从沈公子那儿抢来吃的,还贱巴嗖嗖地凑到古逸涛耳边,拈酸道:“你这个样子,以后定会溺爱孩子,想要当个严父,是没有指望了哟~”
古逸涛侧开一点身子,摸了摸耳尖,要不是此处微微泛红,还真能被他这一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给糊弄过去:“你说的这个什么严父,我本来就不感冒……”
逄兴文就着这个思路合理拓展了一下:“那你对什么感冒,慈母吗?”
古逸涛脸色一僵,待反应过来,只恨不得没有早点将这张狗嘴结实堵上。
逄兴文人长得帅,想得也挺美,捧着胸口拿腔拿调道:“那么由我来当这个严父,也不是不可以……嗷!”
然后他得到了应有的教训——我去,大哥,这可是人的肩胛骨,可经不起你一双大力金刚掌的折腾啊!
古逸涛笑得“和善”:“大白天的,你在做什么梦呢?”
逄兴文“身残志坚”,沉浸在人设当中不能自拔:“提前说好,沈炎那样的娃可不行……”
啊啊啊,痛痛痛,救命救命救命!
听听,是哪个小可怜正在惨叫?
就某人的这张嘴啊,谁看见不说一句活该?
沈炎被逄兴文一惊一乍搞得头大:“你们在聊什么呢?哎哟,这是又犯了疯病?”
逄兴文还在哀嚎,没工夫理他,古逸涛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心情很是愉快,语调也跟着上扬了起来:“不要叨扰他,打赌输了,正在为请我们去哪里吃完饭发愁呢!”
沈炎乐得看某人吃瘪,自是嘲笑得格外卖力:“哈哈,他请客,我必定要点最贵的酒菜!”
古逸涛恶作剧得逞,也不讲话,就捂着嘴偷偷地笑,这反应眼熟,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偷到了小鱼干的猫,狡黠又得意:让你再胡说八道,哼!
将面部神经调整正常的逄兴文就没有那么好拿捏了,要我请客吃饭是吧,行啊,咱们就秦楼楚馆走上一遭,吃好喝好,还有漂漂亮亮的姐姐妹妹作陪,岂不痛快?
小少爷沈炎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姐们追得到处乱窜:“我手没断,不要你们喂,救命啊!”
姑娘们成群结队地跟在他的身后,个个挥着锦绣帕子,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有钱人家的清纯小少爷,谁不喜欢?
古逸涛比沈炎强一点,能安稳坐着,跟女孩子们谈论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且他粗通音律,被喜欢调笑的姑娘将一把琵琶强塞进手中也不会太过心慌,转轴拨弦的架势看起来也足够到位,就是那个音吧……若不计较原曲如何,还是可以听的,嗯……别出心裁,别有意境。
对比他俩,逄兴文就是浪荡子一个了,光是跟一众女子推杯换盏、饮酒作乐不够,还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了谁的颜色最好,谁的饰品最美,哪家的胭脂水粉最为细腻动人,哪家的绫罗绸缎最为轻盈飘逸,天晓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
古逸涛只偶尔拿眼角悄悄瞥他,有点艳羡,又有点好奇,还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心绪。
它们仿佛游丝,又似乱麻,隐隐绰绰交织在了一起,绕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结。
解不开,也不想解,恼人的很。
可实际上,仗着杯中佳酿熏得人醉眼朦胧,借着夜空中清凉又朦胧的月光,透过幽秘交错的木格窗棂与白玉壶狭长的的把手缝儿,于一众琳琅环佩,胭脂水粉之间,逄兴文也偷偷在眼底细细描摹一个人的轮廓,他总是忍不住看他,并且想看得比之前更多一点,更久一点。
心里的小人委屈巴巴,打着滚儿撒泼,闹得厉害:吟诗作对抚琴,是在下不配了么,怎么就没有我的份儿呢?
于是借着酒劲,去抢他手里的乐器,没抢到,人倒是扑进了怀里,挤走了那该死的琵琶。
古逸涛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小声提醒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不要装醉哦!”
言辞是抱怨着的,语调却是有些弯弯曲曲的亲昵。
他似是不胜酒力,只是粗浅闻着,便有些醉了。
不敢高声语,恐惊……眼前人。
逄兴文坚决不肯承认,但是答得飞快:“我没有!”
正常喝醉酒的,能有您这么思维敏捷?
骗鬼呢!
逄兴文不管,他就扒拉上他了,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
古逸涛一边给女孩子们赔笑,一边伸手去某人怀里掏荷包——说好请客的,休想赖账!
大大小小的姑娘们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盯着到处游走的手和来回扭动的身体,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那调子拖得很长,百转千回,愣是给古逸涛整了一张大红脸。
不要告诉我你们明白了什么,其实你们不明白,还有,我不想听,别开口,打人的!
出了门,逄兴文装得酒品很好,被古逸涛拖回客栈的路上根本不哭不闹,安静得像只是睡着了借个肩膀靠一靠而已。
沈炎费了老大功夫才逃离了“姐姐们的爱”,仍然心有余悸,给成了一滩烂泥的逄兴文只赠送了简单的四字成语作为评价:“自作自受!”
古逸涛不得不架着一个等量身高的大男人,本就费力,还得时不时调整往自己肩窝里头凑的某只脑袋瓜儿,更是身心俱疲,可他偏偏不愿被沈炎发现什么,于是讲话的声音刻意放更加低了,莫名变成了一股子软乎乎的调调,黏人得紧:“接连赶路,他应该是累了~”
窝在他肩头的逄兴文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自己耐不住高兴劲儿想要往上提升的嘴角。
性子还挺硬,就不肯承认我是醉了对吧?
论讲话的艺术,谁也不服,就服古逸涛。
沈炎一脸抽搐地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有点辣,还有点疼。
我也很累啊大哥,另一个肩膀借我靠靠呗!
但是为了不接受混合双打,沈公子就只敢想想,想想而已。
待三人行至一处小巷,变故陡生,前方一青年男子毫无预兆地往后仰倒,沈炎心善,怕他摔着,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接人,却被一匆匆赶来的年轻和尚当做凶徒,高喝一声,攒了攻势,举起掌心,直取胸口而来。可奇怪的是,和尚的首要目标并不是扶着那个昏迷男人高喊“喂,快醒醒”的沈炎,而是全程一脸醉意趴在古逸涛肩上、连眼睛都未睁开一下的逄兴文!
只是有的人哪里那么好相与,只见他一改醉态、迅速翻身躲过之后,开口就是一通阴阳怪气的讽刺:“哪本佛经教的你趁人不备,出手偷袭,这个样子修行,也不怕菩萨怪罪?”
那和尚呔了一声,道:“贫僧乃广缘寺明晦大师坐下弟子净已,妖孽,还不受死?”
被强行推出战局的古逸涛为“妖孽”两字牙酸了一下,但是仔细回想,确实挺妖孽的。
毕竟,正经人,谁无缘无故偏要装醉呢?
这还不是紧要,可是这小和尚说,他是晦明大师的弟子……
倘若出手还击,要是真被他揍出个好歹,这件袈裟还送得出去么?简直是自找麻烦!
古逸涛想喊一声“手下留情”,但是顾及净已小师傅的自尊心,想了想,没好意思开口。
然而逄兴文明显已经被妖孽两字惹得火了,下起手来那叫一个拳拳到肉,毫不容情,一套连招下去,让那个一开始趾高气昂谁都没瞧在眼里的净已小和尚充分认识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个场景沈炎最为熟悉,他翻了个白眼,继续给那位不省人事的年轻公子掐人中。
明明还有一口气在,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呢?
太占上风的架打起来会令人很快就失去了兴致,逄兴文眼睛一眯,一巴掌摁住了净已的头,将他的一大半身子悬在河面上,而后放低声音一字一顿道:“说,你师父在哪?”
净已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哼,区区妖孽,休想从我嘴里套出师父下落……”
逄兴文确实没有多想,既然不愿意说,就直接松手,让小和尚“啪”地一声跌入了河中。
然后他往旁边缓缓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