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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5.定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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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恺心情不错,听闻樾国人被打劫了粮草,正打算灰溜溜地班师回朝,想着终于可以腾出时间和精力整顿内部军务了,脸上爽朗的笑意便更加真实了几分。而对于流言当中所说那些劫走粮草之人打的正是他祝将军的旗号这件事,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虽然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只是借个名头嘛,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扬名立威,何乐而不为呢?
大将军是轻松自在了,负责跑腿的沈炎是真的心累。哥哥们怂恿他去跟定春楼的老板套近乎买茶叶,却不提前明言这所谓的老板其实是一美艳少妇,就他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做事横冲直撞的,还没见着人就大呼小叫,可不就被人当成了无礼之徒,直接绑了起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刚刚来到此处不久的沐飞飞正好有事盘问于他,沈公子哪怕是三拜九叩着进来,同样逃不出这被就地捆了、绑成麻花的命运。
“怎么又是你啊?”这女人,怕不是专门来搞我心态的吧?
沐飞飞没心情同他啰嗦,开口直击在要点之上,但是沈炎听到的消息也很零碎,比如沐霆无诏返京,被皇帝拘在了某个佛堂;白鹭镇新来的将军姓祝,守城有功,传言朝廷会大加封赏。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就算是身在局外的定春楼老板,只要肯花功夫打听,同样可以做到心知肚明。眼前的这货大概是个废柴,不太关心这些,也没人同他主动提及,哪怕说起这个,摸约也就当个八卦听了,仿佛是耳旁刮过的一阵不重要的风儿。只是沐大小姐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沈炎的那些哥哥们,光是想要制服他们,就需要冒上不小的风险,至于父亲曾经的部下,谁是墙头草,谁是韧如丝还没定数,她才懒得送上门去招惹他们呢,晦气!
“你先等一下,问完了怎么还要绑着我?”沈炎冲着沐飞飞起身离去的背影无能咆哮。
松开?没就地取材勒死你,已经是本小姐大仁大义了,怎么还有人搁这儿得寸进尺呢?
沐飞飞头也不回,走得那叫一个大步流星。
沈炎着急忙慌地试图站立起来,但是只有东倒西歪的份儿:“喂,你不是准备闯到京里去救人吧?那太危险了……”
沐飞飞柳眉倒竖,随手赠了他一只刚好贴在嘴唇上的小蜘蛛,无毒,但是视觉效果很好。
当惯少爷学不会闭嘴的话,我来帮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炎张不开嘴,嗓子却还可以发音,只是比较考验听者的理解水平。要说这哥们锲而不舍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都成这个样子了,却是死活不肯因为恐惧而放弃。
但很显然,沐飞飞并没有打算体谅他的良苦用心,直接把门一摔,听都不听,什么嗯嗯啊啊,全部屏蔽了起来,要真那么喜欢叫唤,就一个人在屋子里随便嚎去吧,反正没人搭理。
只是,她走得并不顺利。
定春楼的铺子里头,祁文跟他的小弟照例大摇大摆地过来喝茶,言谈之间,对此间老板颇不尊重,尽是些轻浮暧昧之语,这让本来准备去同老板告别的沐飞飞感到十分糟心。
那老板打开门做生意,哪能不曲意逢迎,虽面上笑得风情万种,眼底却藏着凉薄之意。
她捏着帕子,与众人打趣嬉闹,人却站得很远,同每个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可能是因为白鹭镇的危机才刚刚解除吧,兵士们压在心里许久的躁动耐不住想要宣泄出来,他们大声地吵着闹着,要近期频频光顾。醉翁之意不在茶的祁文快点给出一个交代。
祁文受了弟兄们的鼓动,脑子一热,伸手去拉扯她的前襟,而后径直往怀里拽去:“这么久了,还是喜欢半推半就的把戏!如今沐霆不在了,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还能躲去哪里?”
女人匆匆提起帕子,轻轻按在他的嘴上,面上笑得风尘暧昧,却是实实在在地挡住了那即将落下的亲吻。她的眼波流转,目光却偷偷往角落的方向绕了一个圈儿,心道:你死定了!
眼见这个人不只动嘴,还动手动脚,甚至言辞龌龊地编排起了自己的父亲,本就面色不佳的沐飞飞眼神倏忽变得冷凝,在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以及来回晃动的咸猪手一段现实与幻影的影像交错当中,她的神情逐渐往疯癫的边缘滑去。
这个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实在是令人恶心!
受到刺激的沐大小姐是不会讲什么道理的,要有能力把人杀掉,那就送他去死好了。
只要死在她手底下的人,尤其是男人,嘴贱和手贱的男人,那可不能是什么轻轻松松地一死了之。比如眼前的这个,一条毒蛇,剧毒,片片凌迟,其恐怖与惨烈程度,旁人不忍直视不说,这个受难者祁文本人,带着这样的阴影去投胎,只怕是下辈子再也不想做人了吧?
沐飞飞昂首站在一滩汩汩流淌的血泊当中,精美的裙边染上了一层浓烈艳丽的血色,端庄秀美的漂亮脸蛋上同时分割着狠厉肆虐和愉悦享受的表情,像是恨极,也是狠极,看起来宛若一个美丽而狰狞的女鬼,还是为了索命非得留在人间游荡、坚决不肯踏入地府的厉鬼。
祁文的手下也是外地来的,并不认识这个看起来阴气沉沉的女人,他们只知道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干掉了一位副将,还是以一种极其残忍暴虐的手法,简直是令人发指!这要是不真真假假地作势冲过去拼命一番,将来护卫失职的担子压下来,绝对是沉甸甸的令人透不过气。
空气中逐渐浓郁的血腥味使得沐飞飞压在心底的恶意被一点点释放地出来,她沉湎于杀尽天下猥琐男的快感,便也顾不上抱头鼠窜的的茶客和花容失色的老板,眼下还有人胆敢上前挑衅,那是必然需要付出代价的,死亡,只是他们最后的解脱而已。
那些手下确实太不知好歹了,个个三脚猫的功夫,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哪里来的自信说要替他们的老大报仇,去地府作伴还差不多。
这些小弟最后死于各种各样的毒虫,统统是被咬得全身溃烂然后慢慢疼痛而死,不知与那被毒蛇的獠牙刺入脖子然后再活活撕碎的祁文相比,哪种死法要更加痛苦一点。
眼睁睁看着士兵们统统断了气,沐飞飞重新转过身来,冲着瑟瑟发抖的老板露出了一个小姑娘一般甜美的微笑:“你看,如你所愿,这些人都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
老板的脸上毫无血色,她没有做声,只是浑身颤抖着用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狠狠抠住了自己的脖子,也不知是不敢发声,被吓得失了声,又或者,只是怕要忍不住当面呕吐出来。
沐飞飞天真地歪了歪头,眼神变得疑惑起来,语气也跟着变得小心翼翼:“他们死了……你不喜欢吗?”
老板缩成一团,胡乱地点了点头,看那神情,大概是因为害怕,敷衍的成分居多。
沐飞飞看起来有些失望,但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她用双手按住了额头,表情略显痛苦。
沈炎好不容易拿刀片割开了束缚在手腕之上的绳子,刚想冲到前头铺子里找沐飞飞那个疯婆子理论,哪晓得一出来就要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年纪不大,遇事也不太沉稳,没当场尖叫出声,已经是涵养非常不错的表现了——这可能得益于逄兴文时不时的精神攻击,无论习不习惯,脑子里绷得紧紧的那根弦至少会在第一时间尽量抑制那颗想要当场喊破喉咙的心。
尽管维持了很好的静默,但是这位看起来精神不怎么正常的沐大小姐还是很快地注意到了他,不消说,他们之间没得什么情面可言,她冷冰冰地侧过脸,不声不响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只是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指,那条刚刚吃饱喝足的毒蛇便立刻回转过身,一路蜿蜒着它长得吓人的身体往沈炎所在的这个方向慢斯条理地游走过来。
这个场景难道不可怕吗?不可怕才怪好吧!?
尤其是沐飞飞还移开了目光,根本不理他是死是活,专心管她自己的头痛症去了。
“你听我说完,”沈炎试图制止她,那条蛇挪动得很慢,这让他觉得不是全无机会,“这些人,你看他们的装扮,是祝将……祝恺的手下,也许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咱们,你得先行离开……想想你远在京城的父亲,如果再无法冷静下来,他会很担心的,这样的话……”
其实沈炎根本不懂得什么谈判技巧,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说服力几乎为零。
沐飞飞的反应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她的情绪并没有变得放松,好像还更加紧张了。
两只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摁在额角上,神情似是回忆,似是痛苦,看起来十分不善。
那条毒蛇没有一丁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它默默滑到沈炎的脚边,朝他吐出了血红的信子。
沈炎一边颤抖一边在心底感慨人生多艰,在大蛇猛然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之下,极其无奈又极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从来不曾自封为勇士,自然没有直视死亡的勇气。
眼前的情势一触即发,还是突然闯进来的一大帮子人拯救了他。
他们是来找祁文的,只是大部分人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成了毒蛇的免费盘中餐。
还有一小部分人命大,仗着腿长跑得快,溜得那叫一个一马当先。
看这急吼吼的架势,应该是自觉搞不定,通风报信搬救兵去了。
沐飞飞这个女人就是拥有这样的本事,她不在乎毅然决然地走到很多人的对立面,纵宠行凶也好,大开杀戒也罢,就是要痛快了这一时半刻,甚至不爱理会自身的死活,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刀尖上,哪怕鲜血淋漓也绝不停止在上边的跃动旋转。她肆意地挥霍生命,别人的,自己的,或许只有看到死亡开出盛大的花朵之时,才有可能从一直焦躁不安的灵魂中感受到那么一丝片刻的宁静。又或许,这个人的目的其实非常单纯,她只是在一心求死而已。
沈炎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顶着发麻得即将炸裂的头皮,冲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大姐,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跑啊!
沐飞飞虽然精神状态欠佳,警觉心还是在的,老实说,要甩开这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但是,她只是有点懵,是真的懵。
正常人看到一条大毒蛇咬死人了还到处爬来爬去的样子,会有那个胆子伸手去扯它主人的袖子吗?沈炎你这小伙子是怎么回事,怕不是病得不轻哦!
病得不清的沈炎费劲吧啦地把懵圈的沐飞飞往外边拖,期间消耗烟雾弹一个,白色的雾气迅速蔓延开来,把众人的视线挡了个彻底,蜂拥而至的士兵们被呛得厉害,咳个不停。
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几个字的军官下了死命令:“给我追,杀无赦!”
沈炎也不大熟悉白鹭镇的地形,只好看到巷子就钻,绕来绕去地绕到了护城河的边上。
“这位姐姐,你不是长期住在这儿的吗?跟着我瞎跑做什么?快点来带个路啊!”
沐飞飞生拉硬拽地把自己皱成了一团麻花的袖子抢救了回来,然后握紧拳头,极力地稳了稳心神,才不至于马上一巴掌过去,把眼前这傻哥们给就地拍飞:“跟我来。”
神态,平静,语气,平静。
听说暴风雨来临之前,空气也是这么平静的。
“两位朋友,要帮忙吗?”河边的断桥上,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渔夫向他们招了招手。
沐飞飞的为人自是毫不留情,抬手就是一枚毒针往他脑门上飞了过去:“不必!”
沈炎被吓得屏住了呼吸:人家也是好意,不用这么凶吧!?
那年轻人反应极快,只见他迅速取下渔夫帽,再顺势一挡,将毒针用力拍飞,然后才把帽子转了一个圈儿,放到胸口的位置,露出了他方才被帽檐遮挡严实的帅气脸蛋,再配上一个颇为阳光的灿烂笑容,可把人耀眼坏了:“不要客气嘛,在下此生最爱,就是助人为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