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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面具 ...


  •   穿着蓑衣的年轻男人在河边安静垂钓,追赶的官兵从后头乌泱泱地跑了过来。

      这些追兵的领头之人姓胡名悦,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只见他快步走到男子附近,高声喝问道:“小子,是否看到有一男一女从此地跑过?”

      年轻人笑眯眯地伸手一指:“是的,大人,方才是有两个人匆忙过来,他们往那边跑了!”

      他手指的方向是左边的小巷子,胡悦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大手一挥,示意手底下的士兵们统统往右边追去,再背起手,扬眉冷声笑道:“小爷十年前玩剩下的招数,还想骗我?”

      年轻人藏在斗笠下的笑容顿时生生卡在了脸上,他皱起眉头,挤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张帅气的脸庞变得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在下均据实已告,大人如何会有此误会?”

      胡悦叉着腰,嗤笑来得毫不容情:“在我们白鹭镇,哪个正经人会跑来此地钓鱼?”

      年轻人暗自咋舌:原来这就是你怀疑我的理由?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吧!?

      胡悦性情急躁,见不及时答话,便从腰后掏出了武器,一对精钢所制的流星锤,牢牢攥在掌中,一来一往,一前一后,舞得虎虎生威。

      而后他虎目圆睁,大喝一声:“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年轻人将手指按在帽檐上,又往下拉了一点,低头遮掩了嘴角缓缓勾勒而起的笑意。他的笑声清淡,似是薄雾缥缈,从远方清淡传来:“抱歉,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习惯。”

      这是一场单打独斗的戏码,雄浑的力量倾泻而出,惊得本来平静无澜的河水涌起阵阵水波,刹那间聚沙成塔,变成了一团团翻滚的雪白浪花,再拔地而起,形成一道道滔天水柱。

      汹涌的波涛好似那并不平整的镜面,虽有波折,但赫然照出了另外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胡悦只匆匆扫了一眼,即刻脸色大变,奋力急退的同时连忙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竟然完全察觉不到这战场上何时混进了其他人,这要是再多晃神一步,那催命的阎王定不会轻饶。

      他提醒吊胆,且战且退,直到一张人皮面具从高空中缓缓落下,才幡然醒悟,对方蓑衣不改,服饰未变,仍是方才那个狂妄的年轻人,只不过是换了一张面孔。如果宁羽在场,必能认出此人就是带兵来袭的樾国三皇子简燝,至于眼下的这张脸是否以真面目示人,不好说。

      简燝的声音像是有一种奇妙的穿透力,越过重峦叠嶂的水壁,落入对方的耳膜当中,形成颇为诡异的混响回音,似是笑意,又似叹息:“我同那两人素不相识,又何必故意骗你?”

      胡悦抑制不住心中好奇,或者不甘心真是自作聪明,连忙追问道:“他们真往左边去了?”

      简燝微微一笑,然后鬼魅一般蓦地移动到离胡悦近在咫尺的地方,直视双眼,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并不用力,却是不知道使了何种把戏,令人丝毫动弹不得:“对呀!”

      胡悦脸色青紫,只喃喃说了一个“你”字,便被他轻轻一“点”,后仰着跌到了河里。

      他体型魁梧,这一坠落,自然砸出了巨大的水花,但是不要紧,它们像是水鬼一般,缠缠绵绵地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往河底深处拖去,直到无力的惊呼和无用的挣扎再也泛不起一个微小的气泡,波涛汹涌的河面重新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河水倒影着岸边光秃秃的树枝,像是无数暗色的分叉把镜面切割得支离破碎,萧瑟至极,却弥漫着一种异常诡异的安宁之意。

      再定睛一看,四周哪里还有简燝蓑衣斗笠的身影,只有身材壮硕的军官胡悦拾起他的一对流星锤,大摇大摆地往右边走着,应是找他的小弟们去了。

      沈炎和沐飞飞不知跑出去几里地,见无人追了,才小心翼翼地停了下来。

      “你快些逃吧,不要再跟那些人起冲突了!”

      沐飞飞并不诚心感动,反而在十分仔细地端详他,看起来很是警惕:“你有何企图?”

      她问得慎重,应是真心不解。

      沈炎更是疑惑,他摸了摸自己气息不匀的胸口,艰难地皱起了眉头:“企图?”

      小公子遵从本心做事,并不是为了贪图什么,经此一问,难免有些吃惊。

      沐飞飞的理念特别单纯,单纯得非常符合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在京城的时候,我抛下你们没管……相对的,你也不该理我才是。若是非要插手,当有所求……你可以说说看。”

      至于答应不答应,那是我的事情。

      沈炎被沐大小姐这种“直来直往”、“等价交换”的相处之道给惊了个大呆,不由得惊呼出声,“我是我,你是你,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好吧,我确实觉得你的做法有那么一点不近人情啦,不过你是女孩子……”哦,他突然想起来,“女孩子”这个点好像是沐飞飞的死穴,一戳就炸的那种,连忙转换话题躲闪开了,“我是说,反正今儿出门之前逄兴文那厮路过的时候莫名其妙往我脑袋顶上扔了一颗烟雾弹,我还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新鲜玩意儿呢,趁此机会,正好拿来练练手,你瞧,这不是特别顺利嘛!”

      沐飞飞到底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比沈炎这个愣头青还是要敏锐一些,她看着对方兴高采烈又不似作伪的脸孔,交叉环抱起胳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逄兴文叫你来的?”

      沈炎想起那苦得天怒人怨的乌龙茶,赶忙摇了摇头:“不是,是……”

      “算了,我根本不想知道,”沐飞飞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跟着这帮子心眼比针尖还要多的人,就凭你这没用过的脑子,竟然能若无其事地活到现在,真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沈炎面对现实,焉了吧唧地低下了头:“我也没有那么傻,看到你在定春楼,紧跟着那个祁文就出现了,能猜到多半是故意……不只是我,你不也是……”

      “我不是!我只是看不惯这种像是公猪一般当众发春的贱男人,既然遇上了我,他就是该死!”沐飞飞显然不愿意听他继续这么揣测下去,为此不惜展开了一波人身攻击:“没那么傻也是傻,这要是个陷阱,你还这么老实听话,一脚踩进去,早就被碾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沈炎:虽然你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可我听着怎么就这么糟心呢?!

      “傻不傻的,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先说说你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沐飞飞这人警惕心极高,是不可能因为被套近乎而掉以轻心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虽是同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可是她看他的眼神里,仍然充满了浓浓的戒备之意。

      “……”沈炎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确实,他们其实并不太熟,没有必要交心,“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我私心觉得,陛下把你的父亲关在佛堂,对外说是修身养性,还是有可能东山再起的,所以……所以如果你想要去京城,也不要那么冲动,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这话沈炎说得其实有些心虚。他不懂京城,更不懂天子,讲这些多是出于劝抚之意,毕竟就沐飞飞目前表现出来的这个一言不合就大杀特杀的性子,说为了救出自家亲爹、正盘算着去劫了皇家佛堂的主意,也是极有可能的。

      沐飞飞聪慧,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愿也没有心情回应,便只垂下眼帘,拉了拉唇角,露出一个异常轻浅的笑容,虽然嘲讽的意味还是十分明显,但是细听的话,她的语气是微微往上扬起的,不再像是刚才那般,将埋汰的意思拉得十足饱满:“不错,你这个脑子,原来真是转过的啊!不过,烦请你告诉他们,你背后的那些人,我这个人眼神不好,记性也差,什么都看不到,看到也不记得了,所以……不必在我这里费心费力费时间,没用的。”

      沈炎沮丧地朝她挥了挥衣袖,给了一个“我走了也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落寞背影。

      “你等等,”沐飞飞叫住了他,面上还是一个清清冷冷的表情,“这个我不要了,还给你。”

      她从兜里取出了一件东西,正是那只沈炎母亲留给他娶媳妇儿用的白玉镯子。

      沈炎惊讶地“啊”了一声,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似是没有想到原来还有这种好事。

      但是又忍不住暗自纳闷,这姑娘是个喜怒不定的,怎会如此轻易……

      沐飞飞当然也看到了那束亮光,眼神却是莫名地冷了下来,她似乎变得有些急躁,并没有给他留过多的犹豫时间,而是连声催促道:“快点接着!你若不想要了,我就地砸了便是!”

      沈炎被唬得一个激灵,急忙伸手接了过来,又扯起衣袖,仔细地擦拭了几遍:“千万不要,它要就这么碎了,我妈会入梦过来找我的!”

      “第二次了,要再听到你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妈’字,便做好去阴曹地府跟你妈作伴的准备吧!”沐飞飞给他甩了一句鬼气森森的狠话,也不多留,直接一个闪现,瞬身走人。

      这话极度无礼,还透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心思单纯的沈炎被惊得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他惊恐地张开嘴,大口呼吸了几下,摸约是想平复心情,又像是寻求某种慰藉似的,不停地摩挲着那只温温凉凉的白玉镯子,眼神却忍不住到处乱瞟,可真是确定了只他一个,神情又变得有些怅然若失,只不过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糟了,定春楼,我的乌龙茶,救命啊!”

      一件付过重金却没有随身带走的商品,老板要是转头不认了,绝对能把人气得吐血三升!

      但那个铺子现在可是个是非之地,不知道是不是还躺着一群被蛇虫鼠蚁杀掉的人……

      想想那个画面吧,啧,一片血肉模糊的,好恶心!

      总而言之,虽然沈炎自认长得帅,还有钱,符合高富帅的一切设定,但是惹了事的人必然不能再高调,只能偷偷潜回去看看,万事须得小心。

      就你们看看沈公子的这个脑子,怎么可能是没用过的呢?

      顶多就是……间歇性运行不畅嘛!

      不管沈炎如何,反正沐飞飞干的那点破事儿,以胡悦为首的官兵没有追到人,但还是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祝恺,可把咱们本来因为大获胜利而喜笑颜开的祝将军给气得够呛。

      “挖地三尺,给我找到那个女人,老子亲手剐了她!”

      这要是能抓得到人,还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吗?

      沐霆的旧部当中也有很多人对这位性情暴戾、手段凶残的沐大小姐素来不满,只是过去碍于情分和面子,从来没人把她的事儿拿到台面上来说,顶多也就是个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然而就今日的情形而言,祁文和他的部下死状太过惨烈,这可是祝恺带过来的人,无论如何他都得坚定表态,甚至可以上升到“沐家是不是对圣意裁决不满”的高度,往御书房里奏上一本折子,沐霆被禁足,他的女儿竟敢如此猖獗,陛下如何断定这家人没有反心?

      这种手段不一定有用,但是为沐霆晚回来、甚至再也回不到这个位置增添了可能性。

      我们确实无冤无仇,只是为了已经到手的权力,增加一份保证和安心而已。

      至于其他人的眼里,沐飞飞不过是个恶毒暴虐的泼妇罢了,她是谁的女儿,一点都不重要。无情无理,又不占利益,更不可能有人为了她去强出头,祝恺想要如何,那是他的事情。

      司徒杞此刻也被留在这个营里,他是被叫来衬托门面的,俗称吉祥物,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多余发表一些无意义的意见,这种时候,沉默是金,也是福。

      令他感到真正好奇的是那个刚完成汇报、叫做“胡悦”的汉子,怎么说呢,以男人的第六感而言,好像总能从那里感觉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奇异气息,此人并非妖族,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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