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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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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汤瑾泽因为仍然病着被赶回了小屋,区别是不再有沈炎相伴,只他孤零零的一个。
这小伙子精神不好,脑袋昏昏沉沉的,进了房便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思绪像是到处无根的游丝,悬浮飘摇,流连漂泊,始终找不到居所。
只片刻过后,大概是困得狠了,人去见了周公,竟是连灯都未灭。
床头的蜡烛静悄悄地燃烧着,映得屋内昏黄。
夜深了,一阵风过,芯线快速摆动,滴答一声,蜡油滴落,烛火灭了。
他似是醒着,似在梦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子,戴着一顶白纱兜帽,把面容完全地遮挡了起来。
“鬼啊!”
汤瑾泽大喊一声,迅速坐了起来,双手交叉,双腿蜷曲,抱紧了胸口的小被子。
“晚上好,汤公子。”是茜茜小姐的声音,虽然轻声细语,但是井井有条,“小女子诸事不便,不得已采用这种方法见面,抱歉,吓到你了。”
茜茜小姐从容地摘下兜帽,随手放在桌子上,拉过一张椅子,平稳地坐了下来。
比起床上那个强装勇武、堆着一脸尴尬假笑的汤瑾泽,更像是个心智坚定的男人。
汤瑾泽的脸跟他被揉成一团的小被子面上写满了同款警惕:“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茜茜小姐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客栈进出的人多,打听消息也方便。”
汤瑾泽又问:“那你深夜找我,想做什么?”
这要是被人看到,我倒是不要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但是茜茜小姐根本不担心这个,甚至想要更进一步,“若你愿意,绣球招亲的事儿,”她垂着眼帘,白皙的脸蛋被红衣裳衬得像是春日盛开的桃花,明艳至极,“仍然可以作数。”
“什么!?”汤瑾泽大吃一惊,“不是说好取消的吗?而且,对外头的说法是你父亲刚刚离世,热孝之中,不适合……”
老实说,他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紧张得疯狂搓手。
“那只是一个说法,”茜茜小姐仍是不慌不忙的,“汤公子了解真相,当知我定不可能为杀害父母的仇人守孝,就算如你所说……那个人生前最大的愿望,可不就是希望我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既然好人家找到了,那就尽早完成他的遗愿,如此,又怎能称之为不孝呢?”
“诶,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娶你!”汤瑾泽四肢乱舞,看着更像是那个即将被绑上花轿的小白菜新娘,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看上我呢?喂,咱们说好了,我可真不能娶你,你还是找别人吧。”救命,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速速逃了。
“那日招亲,我站在绣楼之上,看得十分清楚,他们都是冲着名利和财富来的,只有你是真正意义上的路过,那些热闹,甚至都入不了你的耳……我原本的意思,便是想要请你留下,安心做这个姑爷……虽是有些自命不凡,但说到相夫教子,我自认不会比别人差了哪里。”
“哎呀,我就是出来找人的,根本没注意到你们那边在闹腾什么……不对,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娶你……”
“公子这般推辞,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啊?不是,没有,你别乱说,我才不喜欢……”
“若你放心不下,待安定之后,迎她进门做个填房,也是可以的。我并非那不能容人的妒妇,相反,若你们诞下子嗣,我定会视若己出,以后分割家产,定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
“茜茜小姐,我认真地说,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放弃吧,好不好?”
“舍不得只做妾室,莫非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女儿?那你们……”
“停!不要乱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已经很晚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汤瑾泽本质还是单纯,平常装一装也就算了,心里不耐烦的时候,也注意不到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只想赶快把人赶走。
他这相当于是一巴掌糊在人家女孩子的脸上,茜茜小姐却仍然保持着相当的风度:“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真诚,这是一个良性互动的开始,不是吗?你对心里的那个人,采取的是以否认来变相承认的回避态度,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羞怯,想来……也是坎坷不断吧?既然那一边前路茫茫,又何必太过执着,转身回到光明的路上,可能会发现风景不只一处好呢?”
汤瑾泽拿她没辙,只好自暴自弃道:“我不喜欢明明是借刀杀人偏要扮作无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茜茜小姐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别装了,你连亲身父亲都可以牺牲,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之所以选中我,只是因为我家世普通,无权无势,又不聪明,看起来很好控制吧?什么我的孩子会视若己出,你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要跟我生孩子,怎么就非我不嫁呢了?”
“你在说什么呀!?不是你的朋友们提出来要我父亲……”
是呀,他们是为了我才……
你的反应的确很快,为了把自己摘出来,不惜推着亲爹做了那把用来杀人的“刀”,只是没有想到,正好做了别人的棋子。
“你性情隐忍,惯会审时度势,哪像是那会儿表现出来的,刚刚听到前因后果就想要立马冲出去报仇雪恨之人?这么做,无非可以在你父亲仇恨的火焰上再添加一把干柴,不论是为了手刃仇人,还是保护女儿的将来,那样的情形,只会增加一个父亲必须亲自了结的决心。”
“对不起,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尝试做一个不受情绪控制的人,并不意味着……”
“喊着要替父母报仇的时候,身体偏偏一动不动,有人提醒符纸是个阻碍,倒是动若脱兔、跑得飞快了……如此行为,我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不过请你放心,我说这些,根本没有证据,你也不用继续辩解什么,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啊呜,困得要死,我要继续睡觉了,能不能麻烦你快点出去啊?”
一身红衣闷声不响地站在床头,我的小心脏真的扛不住好吗!?
“汤公子真是一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茜茜小姐微微福身,朝他行了个礼,“若是改行去写话本,应该可以大卖……说回正题,妾有意,郎无心,当真可惜,只是婚姻大事,不能勉强,既然我得不到,那就祝你和你喜欢的人,”她一字一顿地说,嘴上说是祝福,听起来却像是诅咒,“幸、福、美、满、吧。”
汤瑾泽摆了摆手,敬谢不敏。
屋外,逄兴文和古逸涛正襟危坐,守在屋顶上仰望穹顶莫须有的月亮。
他们看着身着红衣的茜茜小姐戴着兜帽进了屋,一段时间过后,又妥妥帖帖地走了出来。
因为被面纱严严实实地遮着,看不到表情,只是那攥得紧紧的拳头,看着像是冒出了森森鬼火——正在默默积蓄怒气槽的女人,光是远远望着,都觉得可怕。
“她有没有搞错,深夜拜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这要是被人看到,汤瑾泽傻狍子一个,多说两句话都能秃噜嘴的,解释不清,还不知道怎么被人讲闲话呢!”
“你要真这么担心,怎么不一早学着喵喵那样,过去听听墙角?”
“我才没有担心呢,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着,还能把汤瑾泽给吃了呀?”
“那你干嘛非要这个点儿拉我起来,赏月吗?”
“欸,月亮不好看吗?要是困了,咳咳……肩膀借给你啊!”
“月亮不在,所以不知道好不好看,但你这飘忽不定的小眼神……确实挺好看的。”
“……”
生活如此艰难,为什么非要拆穿我,说好的看破不说破呢!?
喵。
你看,就连喵喵送来毛绒绒的温暖,也无法抚平我被寒风吹皱的弱小心灵了。
小家伙绘声绘色地给两位汇报了屋里发生的事情,汤瑾泽拒绝自己的追求者那叫一个冷酷无情,还特别暴躁,人家姑娘没有冲过去甩他个大耳刮子,已经是修养非常好了。
逄兴文怒目而视:“她倒是敢?”
古逸涛从某位口是心非第一人是手中接过小宠物,一手蹭着它的下巴,一手抚着后背顺毛:“茜茜小姐可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哪里能做如此自降身份的事情?人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屋睡觉吧,下午那场棋费了不少脑子,这会儿压根就转不动了。”
逄兴文陪他走到客房,对话却变成了耳语,低得不像话:“司徒杞真有那么厉害吗?”
古逸涛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迷迷瞪瞪的,额前翘起了一根呆毛都不知道:“嗯,很厉害!”
逄兴文用单手撑着他的门框,这个姿势油腻得很,被他做出来却有一股谜之帅气:“他若是真的那么厉害,怎么才胜了沈炎两子?”
古逸涛不许他低看了某位弟弟:“不循常理,不守成规,本来就是沈炎的方法,下得好了,亦是十分亮眼的存在……诶,别扁嘴啊,我不说了,晚安!”
不被认可的耍帅是孤独的,没有得到欣赏的开屏孔雀逄兴文委屈巴巴道:“晚安。”
古逸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又重复了一遍:“好啦,晚安咯。”
逄兴文酸不溜秋的心田中又像是灌了一丝甜滋滋的糖浆,跟着黏糊糊地拉丝道:“晚安。”
古逸涛轻轻晃了晃脑袋,额前的呆毛也一起左右抖动,像极了一只不倒翁娃娃,本来亮晶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像是没看他,又像是在仔细看他。
逄兴文看他慢吞吞地关了门,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这俩是各回各屋了,只有单身喵在心里暴躁发言:晚安来晚安去,还有完没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