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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晦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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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缓缓,只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势狠狠碾过,压得人瞬间喘不过气来,连保持站立都相当困难,更别说随意妄动。
那是境界处在另一个层面上的人无需真正动手就能做到的降维打击。
逄兴文看了一眼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凭直觉嗖地一下蹿到了古逸涛身边寻求保护的沈炎,默默低头苦笑:还好不曾牵连他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不过……
古逸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掌心已经按到了剑柄上,却被小幅度的摇头所阻止。
虽未直面压力,但习武之人,多少能察觉到无形无质的凛然之气——幸亏不曾有真正的杀意,否则……
古逸涛沉着脸,眉头拧成了疙瘩。
有人从巷尾踱步过来,双手合十道:“贫僧晦明,教徒无方,各位施主,得罪了。”
是个年纪大些的和尚,宝相庄严,不怒自威。
净已看到了救星,连忙从水里爬了出来:“师傅,一只小妖,同他客气做什么?”
沈炎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问号,一只小……什么?
难不成……从前偷偷看的那些志怪小说,说是妖怪妖兽如何如何……原来都是真的!?
好吧,如果是用来形容逄兴文的话……突然发觉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确实像个妖怪!
古逸涛还是没按耐得住,手掌又偷偷摸摸地回到剑柄上去了。
其实心里明白,面对如斯强者,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于他而言,比起死亡,或许对自我的心神不宁更为恐惧。
我,没有资格,不安。
徒弟平安回到身边,晦明大师便收了威压,沉声道:“小徒学艺不精,才有所误会,实在对不住……净已,你仔细看,这位施主实际上是人非妖,只因长期与妖族同处,才沾染了不少妖气,而且……”他突然皱起眉头,微微合眼,像是在感知什么,淡定的言辞跟凝重的表情极为不符,“敢问这位施主,你身上所携一物,极为特殊,可否借贫僧一观?”
逄兴文僵在原地不答话,看起来好像是被吓傻了,眼神空洞,连面上的表情都是呆滞的。
沈炎“袈裟”两个字已然跑到了嘴边,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这当然是因为古逸涛正悄悄给他递眼色,嘘,别说话。
虽然沈炎小公子脾气火爆,但是在服从自家恩人这个方面,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晦明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既然施主不愿回答,贫僧只好另寻他法了。”
语毕,他捧出了一个斋钵,那上头正站着一个长约一寸的小人,仔细一看,正是委托人家里独子缩小了的样子。
只见那小孩面色青紫,额头泛着涔涔冷汗,手脚和脖子上皆戴着金色的镣铐,密密麻麻的尖锐齿轮死死地钉在了腕间和喉咙处,看起来像是某种严苛的酷刑,导致他眼眶突出,青筋暴起,嘴唇也干裂得吓人,虽一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连都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压抑到近乎锥心的呼呼鼻音,似是野兽低喘,听得人毛骨悚然。
此情此景,把沈炎的气血都激到脑袋顶上去了:“阿弥陀佛个屁啊,你在干什么!?”
逄兴文似乎很痛恨这样的情形,他眉头紧锁,面若寒霜,但又强行抑制住了怒气,只是冷冷看着,不发一言。
晦明大师并未在意沈炎的无礼,还颇为好心地给他说明了眼前的情况:“这小鬼以吸取他人精气为生,严重可致人死亡……你们先前同他……他们接触过,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实话实说,沈炎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古逸涛虽然心有疑问,但是特别能忍,一直不曾开口询问,最接近事实真相的当属逄兴文,他有特殊的方法,只一个照面就知道这一家人并非正常人类,绿水村怪事频发,确实是他们所为——为偿还恩义,却以生魂为食,也许还掺杂了那么一些报复的念头,人类啊,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鬼,都是这样有趣。
只是他向来不爱掺和他人恩怨,只要不搞到他或是他在乎的人身上,是人是妖是鬼,为了活命也好,报恩也好,报仇也好,凭你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都无甚关系。
沈炎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喘了两口气才低声呢喃道:“可是他们……”
可他们是因为你才变成……
话到嘴边,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晦明大师虚握拳头,掌中金芒与斋钵中的光亮交相辉映,那小鬼为力量所迫,面容一点一点变得扭曲,逐渐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和狰狞的獠牙。他蜷缩着皱巴巴的身子,手臂奋力挥舞,嘶吼亦是不断,然大师始终不为所动,淡然至淡漠道:“找到了,就在绿水村附近。”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了踪影。
古逸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马一个瞬身追了上去。
逄兴文的轻功不如他好,更别提沈炎了,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各种力不从心。
只有听了一半故事似懂非懂的净已仍然留在原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慢吞吞走近过去,弯下腰来,柔声细语道:“这位公子,你还活着吗?”
那年轻男子一动不动,只有残存一缕微弱的鼻息,表明他还不曾完全离开人世。
净已顾不上身上衣裳还是湿的,伸手把人扶了起来,费力地搭在肩膀上,而后艰难地往前方一步一步走去,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热情而又冰冷:“我出手救你,就是功德一件,至于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古逸涛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晦明大师冒着闪闪金光的斋钵里,已然多了几只妄图挣脱束缚但怎么拼命都是徒劳的小小身影。
他们说不出话来,只能带着镣铐挣扎。
叮叮当当的,像是无情的咒语。
那几张脸上似有不解,又好像绝望,可惜的是,离得远了,缩得也小,根本看不清。
脚下站立之处,没有茅草房子,没有一家五口,只剩下了泥土和灰尘,一切都成了灰烬。
“它们凭执念滞留此处,只能以简单幻术惑人心智,破了障,就什么都没有了。”
“……”讲实话,他不喜欢这个老和尚的眼神,似是探究,似是审视,或者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慈悲,不由人,也不由己。
和尚问:“貌似冰雪却心如烈火……你是否觉得已做好了准备,燃烧殆尽也无怨无悔?”
古逸涛被动练了几日的嘴皮子功夫,初见成效,不答反问道:“大师可还记得自己曾经到过此处?”
晦明将斋钵收了起来,但是沉默不语。
气氛顿时变得肃穆冷厉起来,天空和心头一样阴沉沉的,像是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随身携带的那件物品依然残留着它们的气息,虽然量少,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因先前为厉鬼所有之物,始终过于阴寒,对身体无益。施主若听得进去贫僧一句劝,应该早早放开,将它烧毁才是。”
这话是对后来的逄兴文说的,那人一路狂奔而来,额前的碎发上还挂着点点汗珠,只有在亲眼确认古逸涛全然无虞之后,才转换了一张脸孔,习惯性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我留着它并无用处,想送的人又送不出去,岂不就是烧了干脆?”
最后赶来的沈炎已经累得废了大半条命,此刻根本说不出来话,光顾着捂住胸口喘气了。
晦明大师不同年轻人计较,只带着一脸肃穆地朝三人行了一个佛礼,然后就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去了,剩下三个小伙子站在一片空荡荡的废墟之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古逸涛的思绪仍然停留在方才的问题上。
我害怕这样的燃烧只是一根无关紧要蜡烛滴落了所有的烛泪却无人在意,所以,就算那一刻倾尽了全部的关切,待到清醒冷静下来,我的答案,仍然是否。
呵,我这样的人……真是自私到了极点啊!
逄兴文把装着袈裟的盒子轻轻放在地上,而后点燃了一根火折子,手指一松,地面便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古逸涛盯着张牙舞爪的橙色火焰,有些出神:“就让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
沈炎拱着手,朝火焰燃烧的方向拜了拜,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改成双手合十作揖。
“自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出去。”逄兴文并未多看,反而大手一挥,一串钱币也跟着落进了火堆之中,“我这个人,做生意最是公道,没有完成的委托,从不收费。”
灭火出山之后,经七宝镇东行,偶见一茶馆说书人于大堂之上执木拍板:“彼时正值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忽然地动山摇,泥沙俱下,一小小茅屋,怎抵自然神力?沙土一过,皆被夷为平地,屋中几人,于酣睡之中去见了阎王……”
“这老头子又在糊弄大伙儿,说的都是几年前的事儿啦!?”
“唉,这说书人年纪大了,故事也是老掉牙的,没意思!”
咚!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钟响,余音之威,瞬间扩散到了整个镇子,人们都说这是广缘寺庇佑平安的佛光,可以震妖邪,慑人心。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