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许》翛苒

6、六秦

　　自正月十六的开业演出后，我已有整整三月未曾见他，毕竟他虽有纨绔之名，爱的却是那些斗蛐蛐斗公鸡啊制作东西啊练武啊之类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而不爱来我们这类楚馆秦楼，消息灵通的姐妹说他最近请了个戏班子到靖王府，天天听戏，还拉上靖王妃一起。我有些好奇他究竟喜欢什么戏文，可想想也知道，想知道这些也许只能去问戏班子里的人，可我素来深居寡出也不认识什么戏班子，因而只是有心无力。
　　这三个月我去问那个消息灵通的姐妹秦至的事问得有些频繁了，让这位姐妹一下子猜出了我的“秘密”。她打趣了我几次，许是我的反应让她觉得有趣，于是我每一次去她都要说一声“来问心上郎君啊”，她是从苏州来的，又刻意放软了音调，饶是我一个有心上人的女子都有些抵抗不住，也难怪她是花月楼花魁下的第一人。
　　我虽常常问她，却不怕她说出去，毕竟这是花月楼公认的最善开导的娘子，嘴也是最严的。
　　我这日日挂念他却连梦都未曾入过。
　　直到三月廿一，我才梦到了他。当然，这个梦与之前那次有所不同，不仅在于环境的变化，还在于我并未看清他的脸，我只是直觉认为是他而已。
　　那个梦依旧发生在月光晦暗的时候，也依旧只有他一人，不同的是他掩在层层床帏之后，我瞧不真切，便想着上前些确认是否是他，然而床上的人已经有了动作。随着那人极其压抑的喘息声，床帏微微颤动，然后便是金属落地的声音。我的听力似是增强了好几倍，因为我几乎看不清落下的金属是何物，也许也有光线较暗的原因吧。可我根据声音，总觉得那金属像是一枚针。
　　这样想着，我便欲靠近一些去看个清楚，眼前景却似雾般消散，唯有裂帛声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
　　随后，我便立在了一处灵堂之中，院内人来人往，却没人看到我。说实话，这让我有一种以灵魂状态来到了自己灵堂的错觉。于是我便走过去看牌位，上面刻着陈国公成占。
　　我晃了晃头，把错觉晃出大脑。
　　然后我往回走，来到棺木面前。棺木的斜前方跪着三名女子，打头的那位较年长，大约四十岁左右，形容端庄，保养良好却仍有些老态，想必是陈国公夫人成孙氏，其后并排跪着两名年龄相仿的女子，其中一名与成孙氏有些相像，看着约十七八岁，可能是那位已定亲的成小姐，另一位大约二十岁，是三人中最美的，明眸善睐，我隐隐觉得她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此三人神态有些相似，我竟从中读出了轻松和愉悦，这让我有些疑惑。第三位女子我猜是成大公子的妻子，只是，为何这三人在面对丈夫/父亲/公公的死时会感到喜悦呢？
　　我想不明白，便暂且将疑惑放在一边，转身去看周围的环境。
　　然后，我看到了秦至。
　　他面色苍白，唇色也有些淡，气色倒是还行，缘着他尚未及冠，他的长发只是用绸带束在身后，随着风微微飘动。他穿着庄重的黑色衣裳，衬得他肤色白暂。他行云流水般接过一旁立着的婢子手中的香，朝着棺木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向着成孙氏微微点头，便欲转身离开。
　　那位成小姐看他走了便着急地起身追过去，在门口把他拦下，我有点好奇她会和他说些什么，便靠近去，谁知我脚步一动，便又转换了个场景。
　　我适应了一下环境转换带来的眩晕感，然后发现我又回到了那个一开始的房间，我怕我动一下就换一个地方，便先在原地看了看四周。
　　我虽看不太清楚，但这个地方越看越觉得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哪。
　　我这个人想事情有个习惯，只要和弹琴无关，我就喜欢一边走一边想，所以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立在了床前。
　　我试着去碰床帏，自然，我碰不到，只能看着我的手透过了它。我收回手，不死心地再去尝试，还是失败了。
　　然后我灵机一动，把头伸了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闻到了一个很奇特的香味，淡淡的，有点像花香又不太一样，我反正从未闻到过。
　　把香味牢牢记住，我又被从梦里拽出来了。
　　这是什么香味啊？
　　我决定等会拉着思思去那些做香料的地方去找一找。
　　醒着也是醒着，我看了看窗外的天，已经隐隐发亮了。我便索性起了床，走到小几前跪坐，抽了张宣纸便开始梳理我得到的线索。我虽然识字不多，但也还够用，不会写了再用画代替呗。
　　于是纸上便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针，房间，陈国公之死，香味。
　　我看着这狗爬一样的字，叹了口气，有时间还是要练一练字啊。
　　我收回心思，继续研究这些线索。
　　若我没记错，陈国公是武将出身，老当益壮，如果按上次的间隔看，寿终正寝的可能应当不大，难不成是急症或是被刺杀？
　　不，应当不是刺杀，陈国公与人为善之名是连我一个乐伎都听说过的，他也早早归还兵权于当今圣上，按道理是没有威胁的啊，犯不着被刺杀的。
　　还有那香味，究竟是什么啊。
　　思思怎么还不起啊。
　　至于房间，我真的有一种见过的感觉，假设我的确见过，我只在外留宿过一次，两个房间连布局都不同，难不成是在花月楼内？我提笔写下在房间旁写下“花月楼”三个字。趁还有时间，不如每日去串串门？
　　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为了他，我还是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