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许》翛苒

5、五许

　　门外，先前引路的女子再次把我引至后门，带我坐上马车。那女子终于抬头看我了，这一看便是半炷香，饶是我习惯了目光注视的一个名伎都有些吃不消。我便回看过去，问：“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女子避开了我的视线，轻声道：“奴婢为您整理一下。”
　　说着便替我梳起了头发。
　　我联想到她的反应，忽的明白过来秦至那反应可能是因为我的发型，一瞬间整个人不太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在心上人面前顶着这头让人笑话的乱发吃了一顿早饭......现在还能回去补救吗？
　　答案当然是不行。待我的头发被整理完，马车已行至花月楼，我也只能懊悔地下了马车。
　　不过好在今晚他会来，我今晚定要“艳压群芳”，让他日后见了我便想到我的光彩照人，而不是乱发！
　　我目送马车离去后，才转身去敲门。
　　守门的小厮见是我，忙不迭打开门，将我迎进去：“许娘子，沈妈妈在大堂等您。”
　　我便走向大堂。堂中，沈妈妈正在看账本，我凑到她身边，从婢子手中接过墨条，给她磨墨。
　　她见是我，便放下手中的事，示意婢子去给我上一些点心。
　　“昨夜你是如何与秦世子遇上的？他可有欺负你？”她关切地问。
　　长于花月楼，我自是明白她口中的欺负是何意，于是飞霞便上了我的脸颊。我摇摇头：“秦世子并未轻薄于我。我也只是遇见世子醉酒，搭把手把他送回王府罢了，倒是他府上的嬷嬷十分和善，见夜深便留了我一晚。”
　　沈妈妈双眸紧盯着我，仿佛是想看透我一般，我不知她在看什么，便也看着她。她笑笑，“你若对他有情，我不拦着，毕竟往后如何无人能知，可我希望你能保持清醒，不可独沉沦。我们与他们，还是隔了身份地位以及世俗偏见的，你二人如想在一起，要面对很多很多。”
　　“多谢妈妈教诲，我心里有数的。”我虽然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知道，我虽名满天下，仍与他们有着巨大的差距。他是名门子弟，自祖上便享有荣华富贵。这一类的公子，有许多是面上追捧于我，心里却极其鄙夷的。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人言可畏，他与我在一起，先不论是否会有不利于他的闲话，比起贵族女子，我亦不能成为他的助力。更何况，到目前只是我一厢情愿。
　　沈妈妈没有多说，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便让我回房了。
　　我自是求之不得，今晚便要上台，多一点时间准备，我心里更有底。
　　思思已经等在房中了，我便让她陪我选衣裳饰品，下午又早早地开始沐浴洗发熏香。草草吃了些果子（糕点），便由思思替我穿衣梳头上妆。打扮完，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明艳照人的自己，想象他看见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心不在焉地过了几遍晚上要弹的曲子，沈妈妈就派人来叫，让我们一起表演《春江花月夜》作为开场。这可是我们花月楼扬名的开始，以它开场已成为正月十六新年开业的惯例了。当然，当年使花月楼扬名的是一位舞伎，于是我们的排位也是以舞伎为主，正中是花魁成娘子，也被称作娇娘，周边是其他七位顶尖的舞伎，我们乐伎则隐在层层薄纱之中，不喧宾夺主，因而我也不怕我这装扮太显眼。
　　一曲终了，我没去关注娇娘获得了多少朵客人丢上台的绢花，而是悄悄退了场，回到房间，对着镜子反复确认我的妆容是否妥当。除了最初的那几次上台，我还从未如此紧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知道他来了没？
　　我心里除了紧张还有隐隐的期待。
　　虽说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可是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只要想着他，岁月就温柔了。
　　花了我如此多时间的打扮自是一上台便令台下人看呆了，我也趁落座的功夫朝台下扫了一圈，他便坐在正中，向我遥遥颔首，我微微一笑作为回应。我今日弹的曲目是改编过的《霓裳曲》，因而我穿了我最为繁琐的衣裳，层层叠叠的纱衣花了我好久才穿上的。我今日是憋了气要挽回我在他心中的印象的，所以我把我的箜篌拿出来了。世人大多只知我善弹筝，却少有人知，我最爱并且最擅长的其实是箜篌。
　　我收回心思，专心弹琴。
　　待我弹完，我起身行礼，然后紧张地看向他，他唤来沈妈妈，同她耳语了两句，将一张纸递给她。我的心开始砰砰地跳，那是他写给我的琴谱！我很期待他会给我写什么样的曲子，并且也很欣喜，因为我是目前唯一得到这位以长于玩乐享受的世子赠予他亲自作出的曲目的乐伎，独一份！
　　我的目光几乎是黏在了那张纸上，随着沈妈妈的靠近，我开始忽略台下如雷般的掌声和不断丢上来的绢花，眼里只有她手中的曲谱。
　　她上台，将曲谱递给我，然后示意台下的客人安静，开口道：“诸位大人，靖王世子请许娘子再奏一曲，若是不着急，便听完此曲再离去可好？”
　　我迅速看完了曲子。这首曲子有些出人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因为这是一首边塞曲，而非寻常公子会赠予的那些缠缠绵绵的小曲儿，至于它为什么会在我意料之中，那便是我一直认为他不像传闻中那样，是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我总觉得此人心有沟壑，未来可期。
　　我再次坐下，面前的乐器已换成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照着琴谱开始拨弄琴弦。渐渐地，我眼前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刚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役，虽有对死去同袍的惋惜不舍，却仍高兴地载歌载舞，苦中作乐。这是一首充满希望的曲子。我弹完，久久无法回神。
　　战争，是离我们很远很远的事，我从未目睹过，却随着这首曲子来到了战场，身临其境般体会着战争带来的苦难和战士从未被磨灭的无畏希望，这是多么令人震撼啊。
　　他，很厉害。
　　无论是这作曲的功力，还是他心中藏有的抱负，都令我深深敬仰。
　　这是我爱慕的人，一个充满锐气的少年。
　　我很高兴，我喜欢的是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大概两天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