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渡噩游戏》鹤州

4、Chapter 4

　　江舟白合上书，曲指推了推眼镜：“你认得我？”

　　那副银框眼镜的镜片似乎有些厚，在灯光反射下，顾祈南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他知道，厚厚镜片下的那双眼睛，纯粹温和。

　　他也知道，江舟白从不戴眼镜。

　　“没，看了宿舍名单，猜的。”这么看来，对方似乎也并不认识他。

　　不过没关系，这张脸摆着看也算得上一点慰藉。

　　顾祈南单肩背着白色书包，侧身靠在门框上：“我是新来的转校生，顾祈南。”

　　他笑了笑：“以后就是你的舍友了，请多关照。”

　　顾祈南一边说一边盯着江舟白，他的理智说对方并不是现实中的那个江舟白，但他又忍不住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

　　“我们这边没有空床位了啊？”江舟白愣了愣：“怎么会安排到我们这儿。”

　　“这个，应该算吧。”顾祈南指指自己跟前那张堆着杂物的床位。上面贴的黄符尤其多，密密麻麻到几乎裹住了整张床。就连床板上都是符录。

　　上面摆放着的大包小包上也三三两两地贴着，令人头皮发麻。

　　“这个床位有人。”江舟白的视线也转向八号床：“是杨文的床位。”

　　杨文？

　　顾祈南挑眉，这张床上摆满杂物，一看就睡不了人，对方却说，这是杨文的床位。

　　“这能睡人么。”顾祈南说，他开始思考自己今晚睡哪儿。

　　他往后退了一步，刚想出去看看别的宿舍有没有空床，一转身就碰上苏长鸣。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抱着一床被子一声不吭，直到顾祈南转身，他才蠕动嘴唇，开口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通知吗？”

　　“你没去？”

　　顾祈南和苏长鸣保持着距离，捏了捏眉心说：“受了惊吓，有点疲倦。但是我拜托了六班和七班的班长帮我通知学生。”

　　苏长鸣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你说，你让他们帮你通知？”

　　“嗯，怎么了？”顾祈南点点头：“他们很乐意啊。”

　　“没什么，”苏长鸣抱着被子侧身走进宿舍：“我来给你送点床上用品，这里可能没有。”

　　宿舍的舍友陆陆续续地回来，苏长鸣看向几人：“来，把床上的东西清一清。”

　　“这上面没有我的东西。”一名男生小声应好，转身看向后面几位男生：“我帮你们吧，放哪儿？”

　　他戴着黑框眼镜，长长的刘海挡住了近乎半张脸，显得有些阴郁又唯唯诺诺。

　　别人的东西他不好碰，顾祈南一时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只好靠着门框打量几名舍友。

　　戴着眼镜的男生一个人收拾着床上大大小小的杂物，似乎和后面站成一团的男生界限分明。

　　几个人脸色都有一些阴沉，气氛沉默。

　　有一个个子高的男生想上前帮忙，却被男生神色紧张地躲开，小声地说：“没关系，我来吧。”

　　江舟白没有动，应该也是没在那张床板上放东西，但他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这几个舍友里，有的他有点印象，似乎在教室里见过，有的陌生。就教室那情况，杨文似乎是被针对了。而在宿舍也是这样，明明是自己的床位，却摆着舍友的杂物。

　　对方没在八号床上摆放东西，对着那群男生有着难掩的紧张和殷勤，似乎也是被霸凌的对象。

　　收拾了十几分钟，床上的杂物被清开，男生将物品放回了几个男生各自的床位底下。顾祈南去阳台找了块抹布，将床板擦了一遍。

　　苏长鸣手一摊，一团被子落在床板上摊开，露出里面裹着的枕头和床单。

　　“走了。”他拍拍手，转身走得干脆。

　　“要我帮你吗？”男生低着头小声问道。

　　“不用。”顾祈南摆摆手：“谢谢。”

　　他完全被散乱被单下露出的陈旧床板儿吸引了。

　　刚刚擦床板的时候，木制床板上有许多指甲刮擦出的红痕和指甲嵌入木头留下的指甲印。

　　除了这些，上面还刻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血字。像用尖刀划开表面，再以怨毒、痛苦的血液浇灌。粘稠的血液淌过入木三分的划痕，成了暗红的诅咒。

　　扭曲、紧凑，密密麻麻。

　　“所有人都讨厌我。”

　　“为什么会成为靶心，谁在恨我？”

　　“床、床板底下……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它离我越来越近了。”

　　“它在敲……”

　　那行字戛然而止，旁边散乱着模糊的血痕，像染满血液的手在上面胡乱的抹过。

　　有些血块已经成了黑红，似乎年岁久远，有些还鲜艳，像是最近刚沾上的。

　　顾祈南铺好床，蹲下来打量床底。

　　床底板下藏着什么，它在敲……顾祈南将两句话拼在一起，明白床底下必然存在着什么东西。

　　宿舍的天花板上挂着两盏长管白炽灯，亮的晃眼，此刻却丝毫不能照进床底下。以投下的阴影为边界，再往里是纯粹的黑。

　　顾祈南打量两眼，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强光照亮黑暗一角时，第一眼照出的是肮脏的墙灰满地和一团团纠缠的头发，看长度倒像是女生的。

　　几个舍友抢着去洗漱，只有江舟白还坐在宿舍柜旁边，又翻开那本厚厚的书。那个男生抱着书，在他身边蹲下：“在看什么？这边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床底下很脏。你要是介意，我明天帮你清扫一下。”

　　顾祈南看了男生一眼：“你叫什么？”

　　男生推了推眼镜，打开了怀里的书，给顾祈南看了一眼：“程北齐，我叫程北齐。”

　　“顾祈南。”他点点头：“看，这底下有字。”

　　顾祈南把手上的手机翻转，手电筒照出的光柱方向一转，对准了床板底。

　　大片的血液浸透了床板，歪七扭八的字像是刀刻又像指甲抠挖出来的，越到后面越是潦草。

　　“我攀附在床板上，我躺在地底，我伸出手，你要记得应啊。”

　　“我就在这里。”顾祈南念了一句：“你回头啊？”

　　“你回头啊。”耳边有人很轻很轻的跟着念了一遍，顾祈南捏紧了手机，光柱在他紧张地发抖的手心上晃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程北齐蹲在他身后。厚厚的镜片反射光亮，他看不清。但他总觉得那双眼正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这个应该是杨文写的吧，”程北齐把头凑近床底去看，偏了个角度，顾祈南看见对方温和的眉眼：“他在宿舍一直被欺负，八号床被拿来摆杂物，他每天晚上打地铺或者去别的地方，除了这些还要遭受很多，可能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吧。”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什么听到。那些凌乱的字迹从清晰到潦草，到大开大合看不懂，确实让人觉得写的人精神状态不佳。

　　“为什么欺负他？”顾祈南按了一下关机键，手电筒的光随之灭掉。

　　“因为他是靶心。”

　　“靶心？”

　　“程北齐！你之前把我那袋东西放哪儿了？”有个男生走过来拎起他的衣领，把人拽起来：“过来！”

　　程北齐沉默不语地被拉起，手中的书在慌乱中散落一地，但他始终看着顾祈南，有一瞬间，那双眼里没有温度。那里面藏着太多情绪了。

　　高大的男生将人拖拽着拉到一号床，他似乎是这个宿舍的舍长，顾祈南动动耳朵听见程北齐压低声音：“周成，放开我！”

　　随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但他没挣开。

　　顾祈南翻了翻地上的书，散开的书在地上乱糟糟的摊开，泛黄的书页里夹着一张明信片，是女生喜欢的款式。

　　上面用红笔写了一行字：

　　你们准备去美教吗？

　　字体娟秀，像是女孩子写的。顾祈南还想再翻，却有几个男生洗漱完，朝着这边过来。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不想被人看出自己有意识探索搜寻宿舍的意图，顾祈南照着记忆将明信片放回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偏差。他合上书，把地上的书堆收拢整齐，往柜台上一摆。

　　几个男生看了他一眼，各自上了床，似乎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阳台门前，周成还指着程北齐呱啦呱啦说着要对方翻找什么物品，顾祈南思索两秒，上前从靠墙那一面的床脚旁好几个袋子里挑了个黑色袋子拎起来，丢在一号床前，周成脚下。

　　顾祈南记性好，之前程北齐收拾东西的时候只看了两眼就有了大概的印象。

　　“这个？”他看向周成。

　　周成愣愣地点头，似乎没想到他会横插一脚，但也许是身份原因，他觉得自己总得说点什么，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新来的，别太惹眼。”

　　“谢谢。”程北齐在他身侧小声道谢。

　　顾祈南点点头，越过他们俩跨进了阳台。这间宿舍稍显简陋，晒衣绳、洗漱和浴室都在阳台，说是阳台其实也只是一小块地方，上下层连接的地方还装着铁网做的窗，已经生了锈。

　　铁网网住了眼前的一小片天，将远处的夜景切割成数十份，无端的压抑。

　　他打量了两眼，看见洗手台上摆着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这是系统准备的，放心用吧。】白止突然开口。

　　他随手拆开包装袋，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夜晚冰冷彻骨的水流在他手心汇聚，顾祈南捧着一滩水往脸上糊，水珠顺着他脸部的线条滑下，沾湿了他额前略长的几撮蓝毛。

　　顾祈南将前边的头发往后撩，眼眸垂下，看着有些冷。

　　广播断断续续地唱起晚安铃，声音像是卡了拖鞋，滋滋地夹杂着电流声。

　　“该上床了，快上床。”有人催促道。

　　几个人麻溜地上了床，一下子还站着的就剩下顾祈南和程北齐，以及刚合上书的江舟白。

　　程北齐动作慌张地抄起牙杯，僵硬又快速的洗漱一遍就准备上床，被顾祈南一把按住：“怎么这么急？”

　　被按着的手臂颤抖了一瞬，程北齐拧着眉有些烦躁，动动嘴角最后还是说：“学校有规定，熄灯前必须上床。”

　　他挣脱了顾祈南虚握着的手，钻进了六号床。

　　顾祈南看了眼表，十点半。他动动耳朵，又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江舟白。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顾祈南眼尾一挑。

　　“我习惯了。”江舟白挑眉：“校规有规定走路一定要有声音？”

　　校规？为什么都强调学校的规定。

　　这玩意儿放他高中时候，看都不带看的。

　　“校规一定要遵守吗？”

　　“按常理来说，是的。”江舟白似乎笑了一下，嘴角弧度很浅。

　　顾祈南点点头，他虽然不想遵守什么规定，但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超乎寻常，不宜多生事端，他也得花点时间接受处理一下信息。

　　他上了床，其他的舍友还没睡，但都齐整地躺在床上。顾祈南打量两眼，八张床只有江舟白的四号床上有挂床帘。晚安铃一卡一卡地唱完，白炽灯一瞬间灭掉。但四号床还是没人，跟顾祈南说要遵守规则的人此刻还靠在阳台门上，慢条斯理地挤牙膏。

　　江舟白背对着宿舍，从顾祈南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柔软的黑发温顺地搭在后颈上，偶尔露出半张干净的侧脸。他摘了眼镜，但光线晦暗，顾祈南还是看不清那双眼，可他无端觉得熟悉。

　　他甚至能想起对方弯弯眉眼言笑晏晏的样子，只是很久以前，就再没有过了。

　　顾祈南拉开被子钻进去，乖乖躺下。

　　他现在正躺在杨文的床上，杨文还躺在高二外侧的草坪上，也许只剩个残破骨架。

　　他翻了个身，有点不自在。

　　顾祈南闭上眼，清干净所有的恐惧和逃避心理，开始处理信息。

　　早上他一脚踏进校门，时间线就瞬间拉到傍晚，日光血红。他见到了苏长鸣，但似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杨文的死，靶心，那是什么？

　　床底下的字是杨文写的，还是别的什么。顾祈南更倾向于床底板上面的那一面字是杨文写的，而底下可能有，但不多。

　　程北齐是在杨文死前就被霸凌，还是死后被作为替代品？如果是替代品，那也许是个切入口。对方似乎乐于向他提供信息，也许是个引路人类型的NPC。

　　江舟白。最让顾祈南触动的还是这个人。

　　他直觉对方就是现实中的江舟白，可对方的表现却让他犹豫。这个世界诡谲多变，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找机会试探一下。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就当聊作恐怖游戏里的一点喘息时间，现实中也很久没说话了。顾祈南睁眼看了江舟白一眼，对方此刻正扒着阳台门走进宿舍，一垂眸对视了个正着。

　　顾祈南偏头转移视线，这始终是他的遗恨。

　　找到事情的真相，阻止阴谋。这是系统给他的任务，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寻找线索。什么线索、怎么找、去哪找儿，这都是问题。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顾祈南暗暗告诫自己，活下去才最重要……活下去……

　　晚读时的瞌睡虫又攀上脑海，顾祈南眼皮一合，沉沉地陷入黑暗。

　　江舟白还站在阳台门口，倚在门框上。见对方看了自己一眼转眼就马上睡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顾祈南，但有些地方还是挺像的。

　　江舟白静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熟睡的人，掀开床帘上了床。

作者有话说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