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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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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并没有同意我们的婚事。
其中原因一来还是修林生病的事,听说这病有遗传性,怕我后半生都活在担惊受怕里;二来父亲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庄稼人就应该嫁给庄稼人,有房有地生活才有盼头。修林一个读书人又病着,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在喝水都要钱的县城里要怎么生活下去。
这事被你的生父知道,这人本就是个蛮狠的地痞流氓,我行我素惯了,这下更猖狂。
他向村里散播谣言说我已经是他的女人,并且婚期将近。还打算回村去叫一帮流氓来,试图把修林从村里赶走,不让他回来教书,想彻底断了我们的来往。
这事被小妹偶然偷听到,她告诉了我,我当即跑去通知了修林离开。
“这人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你快走,晚了他会伤了你的。”
“那你怎么办?”
“你放心,我家人都在村里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不行我不放心,要不你和我一起走。”
“我和你一起走目标太大,到时候他追上来就麻烦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可是……”
“你的安全重要。”我边催促着边把他的小背包塞到他怀里,忧郁几秒拿定主意说道:“七天后傍晚在这里,我跟你走。”
七天后,傍晚余晖褪去,学校,一起离开,我们的约定。
但,这次他依旧没有来。
这时父亲说村里有关我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已经难辨真假的地步,让我去姑妈家住几天平息一下。
修林没能赴约又音信全无,我本就郁郁寡欢,再加上谣言,我无力面对,当下便答应了。
“小妹,你过来。”
“二姐,怎么了?”
“这些花生糖想吃吗?”
“想。”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都给你。以后事情办的好,我还会给你更多的糖。”
“真的?”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你说。”
“等我走后,如果林老师回来给你们上课,你告诉他我在姑妈家。”
“好。”
“姑妈家在哪知道吗?”
“石岗村。”
“一定记住。”
“嗯。”
“对了这事除了我们俩以外。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父亲母亲也不可以。”
“知道知道,我……你还不放心。”
我在姑妈家等了半年,他都没来。回去后由于之前的谣言我只能私下问小妹,但答案是他没回来。
那个人听说我回来的消息后又上门继续纠缠,谣言顺势而起。而我再没有修林的消息和家人的极力劝解下彻底死心,觉得嫁谁都一样便尊崇父亲的建议嫁给那个人顺便也能平息所有谣言。
可本就不是同频相爱的人,在一起又能落到什么好,婚后没多久双方就相看两厌,频繁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我哭跑回了娘家,准备离婚。
可就在一切都准备好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离婚再也没有可能。
直到九个月后,村里的老教师突然从我娘家村寨大老远打听后来找我。
“女娃,这东西给你。”
“东西……这,这是——信?”
“是林,林给你的,之前我在学校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我又不敢直接去你家给你,就一直拖到现在。”
我当即顾不上其他,撕开手里的信封边看边问道:“什……什么时候的事?”
“嗯……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最后一次回来走后没多久寄来的。”
“是两两年前。”
“女娃,你好好的,今后好好的过日子……这些就当个念想吧!林,他没福气没福气……唉,这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老天啊!老天真应该睁眼看看,他怎么舍得。”
“叔……你说……你说谁没了?”
“林,小林啊!你不知道他的事?”
“哪个小林?”
“就……就那天,我突然从学生口中听说你要结婚的消息,立马给林写了信,婚礼当天他才赶回来的。快到村口的时候李老汉家孙子在河边游泳溺水,当下村里人都跑去你家凑热闹没人注意,却被赶来的他撞见了,他去救人,然后……你,你家人没和你说?”
后来我从信中和老教师的叙事中才得知,没能及时赴约是他的父亲出了事故,他忙着照顾脱不开身。信中他说他的心从未变过,如果我还愿意,他必定归心似箭。
同时也知道,他写的每一封封信都被反对的父亲偷偷拦截。
所以,当时父亲为了瞒住此事,特意以平息谣言为借口让我去姑妈家的,是特意支开的我。
修林迟迟得不到回信后,有去家里找过我,但都被父亲言辞恶劣骂走。
修林最后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学校,信最终给了老教师让他帮忙留着看见我来在给我。可我一直没去,他也不敢明目张胆送信到家里给我,直到他退休走的时候才敢来找我,但时机、真相就这样错过。
而再次有他的消息,尽是,两年后。
温修林,逝世的消息。
同时我才知道另一个谎言,我当时回村后准备离婚的那几天,正是他葬礼的时间。
他们知道我怀有身孕,害怕我受到打击对胎儿不好,选择对我再一次封锁所有消息。
所以,我连见他此生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他们骗了我,他们都觉得是为了我好,可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明明,明明只差一步,一步的。
他那么好,像那林间简单素雅的鸡嗉子花,干净、纯朴、善良、高雅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他可以陪伴在自己父亲身侧养老送终,他会有自己的孩子、妻子。怎么,怎么最后就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
你明白那种无力感、那种绝望吗?就明明你想做些什么弥补这份遗憾,但没用,已经过去了,整件事都绕开你过去了,只有后来的你发现不对折返回原地,再较真再计较,然后最后发现都是徒劳,那种无力和绝望。
我知道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但是没办法,你出生的时机不对。
这事,我和自己和所有人都和解不了。
我,我也是第一次做妈妈,第一次独自扶养你长大,总认为当初的自己太过无能懦弱,总是偏执的认为对你打骂式教育才好,只要锻炼你的心够冷够硬了就不会像我一样遇到事就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的度日。
我也没想到我活着活着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活成你外公外婆那样偏执,觉得这样是为你好,却从来没问你愿不愿意,会不会痛?
以至于后来,让这畸形的相处成了一种习惯,忘了该怎么正常的和你相处。
以至于后来,我原本脑子早就清醒了,还骗你。当时我太害怕,我怕你知道我清醒了,我们和平相处的模式被打破,再度恶化。
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你病了,病的那么严重,如果我知道我不会骗你的,我不会……但……总之,这么多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小雨。
皓瀚夜空此刻好像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周围布满了无数个蜘蛛网,让人思绪万千。
小雨先是默不作声收回视线,然后转向一旁历经世事沧桑、崩溃痛哭不止的可怜老人,内心泛起苦涩和不忍,抬手替她擦了擦脸颊的泪痕,最后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句简短的话:“妈,别哭了。”
“你……哎……谢谢,谢谢你还愿意认我,叫我一声妈。”许芳点点头想强颜欢笑,可在人生所有记忆的加持下很艰难,哭笑皆不是。
“经历了很多,刚刚也听了很多你的故事,可我现在做不到马上原谅你,但我也做不到去恨你。我们母女俩不过是被命运左右的愚人,真说谁对谁错,没有谁必须是对是错。”
人在悲苦面前可以大哭大闹,可,如果太过平静,那只可能是看透本质后绝望到心死的淡然、平静,许芳担忧后怕的看着眼前的人道:“小雨。”
小雨好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担忧,面上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温声安抚道:“我们,我们都向前看,一起活下去走下去好吗?”
“好好好,活下去走下去。”
“冷吗?”
“不冷,你冷吗?”
“我还好。”
这时,她们身后的青年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疙瘩汤缓缓走了过来,温声打断谈话道:“我做了疙瘩汤,二位尝尝,御御寒。”
小雨惊呼回头看向来人问道:“嗯?你一直没睡的吗?”
阿冰对她眨眨眼,抿了抿唇说道:“没,这不是怕万一你们俩打起来,我得劝劝架。”
“哦呦,看来最近你对我的误会很大啊!”
阿冰眯眼又笑了笑,然后率先把一碗汤递到了许芳面前,语气老实尊敬道:“阿姨,尝尝。”
许芳这次没有为难只是颔首接过。
好像是知道她们的谈话还没有到结速的时候,阿冰送完疙瘩汤和披巾后又快速地退回了屋内,把时间和空间再次留给了她们。
这次,依旧是许芳再次挑起话题道:“以前我不理解长辈为什么这么偏执,直到今天我见到他,我想我知道答案了,这就是父母的责任吧!总不希望子女步入后尘跳进火坑里,总想让他们完美避开。”
“阿冰……他……”
“他是这样告诉你他的名字的?”
“不是,他真名叫——方宇航。”
“看来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了?”
“知道。”
“作为母亲我还是想劝你,这个男生我不同意他不适合你,他对你有所隐瞒你知道吗?这人心思不纯,就这样你也决定要跟着他吗?”
“我想试试。”
“真的到了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吗?”
“能活,但余生也就那样了。”
“那如果他早晚会害死你呢?”
“你,你知道?”
许芳瞳孔一缩更是震惊道:“知道。”
小雨当即心虚的不敢再答“……”
“你疯了……你还有那么大把青春,你……”
“你遗憾吗?”
“嗯?”
“就,那个人,遗憾吗?”
“我懂了。”说着,许芳抬起手里的汤起身,想了想说道:“这次我会把选择权和自由交到你手上,不管结果好坏我会和你一起去承担风险。”
“妈,谢谢你。”
“这就是命吧!”都困在情字上的命。许芳不在多言和停留,径直朝屋内走去。
挺过来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平静的,淡然的,带着舒心和自由的味道。
听着身后脚踩落叶由远及近的嚓嚓声,不用回头确认也知道是他,也只剩下他还会等到现在了。
阿冰见她拢了拢身上的披巾,背靠木椅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的样子,尽有些像个小道姑,见对方不搭理自己,也不着急,只是缓缓落坐在对方一旁。
小雨见状这才侧头强撑开一只眼睛打趣道:“这次不睡又是为什么?”
阿冰一本正经老实巴交的答:“想陪陪女朋友。”
“哦。”小雨轻轻点点头后继续小道姑的姿态闭目养神问道:“天亮了吗?”
“快了。”
“你觉得今天会有日出吗?”
“有。”
冬天清冽的寒气中混合着淡淡的肥皂清香却是好闻的,是安心的感觉。
小雨见他有问有答乖乖的样子,心里有些暖暖的,浅浅笑了笑把脑袋靠了过去枕在他肩上,顿时对方衣服上淡淡的肥皂清香比刚刚浓郁一些。
不知道是一夜没睡有些累的缘故,还是这独特的味道有助眠的效果,此刻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迷糊起来,但她舍不得这惬意宁静的时刻,她小声嘟囔道:“那等太阳快出来的时候叫我,我想看看日出的样子。”
“好,一会儿我叫你。”
“你对我有所隐瞒吗?”
“有,很多。”
“多少?”
“你的和我的。”
“我只能知道自己的部分对吗?”
“嗯,我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嗯,那你准备好说了吗?”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包括现在也可以吗?”
“可以。”
此时丝丝日光拂面,小雨感觉脸颊暖暖的,可顷刻间就没了,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那人正用掌心帮她挡着,她轻轻问道:“日出美吗?”
“美,橘黄色的。”
她心情持续好好的,总想逗逗他,于是憋着坏笑起身扭头看向一旁的他,缓缓伸出手摸摸对方脑袋,打趣道:“哇,今天来福这么乖啊!”
阿冰没想到她会突然话锋一转,明显不可置信,眼睛清亮了许多,嘴角不经咧开笑了笑,隔了几秒委屈小声回道:“汪……汪汪。”
突然,小雨身子向前倾斜一点点,用力抱住他,声音凑近他耳侧极低极低说道:“答应我,我先死。”她是怕了,害怕像妈妈那样失去爱人。
察觉到她的不安,阿冰也用力环抱着她,轻轻揉揉她的脑袋,冷静中带着几分柔情道:“好,那我努努力比你再多活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