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在沙海里捡了块面包》安兰溪

27、第 27 章

　　世事难料，真的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原本小雨还信誓旦旦的发誓会好好照顾妈妈和阳阳的，然而一觉醒来，尽是一场空，一个笑话。
　　看着视野内仅有的黑白色调的偌大街市小巷摆在自己眼前，徒有孑然一身的小雨突显的苍白，渺小，又无力的很。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的越来越急，吹刮的她两颊生疼，嗓子眼处却如冒火了般，火辣辣的疼。
　　小雨不禁捂着嘴巴干咳了好几声，嗓子才算是好受一些。
　　抬眼望去，天空中墨色云层好似逼近巷子旁的屋顶，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可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么多，自顾自的沿着巷子深处继续寻找去。
　　就在时间逐渐流逝，而她眼里的星光也消磨殆尽时，视野内终于被一抹身影所占据，来不及细想顾虑什么，直接几步路跑了过去。
　　“怎么来这么早？”
　　这是她跑过去后，当下听见的第一句话，声音清亮圆润带着少许稚嫩感，小雨想应当就是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发问的。
　　不过，他问的又是谁？
　　小雨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回答时，一个清冷的女声蓦然替她答道：“我也是刚刚才到的。”
　　小雨一脸的诧异，前面尽然还有人，她暗自庆幸，刚刚自己没冒失的回答，不然真闹笑话了。
　　而眼前的少年似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径直走上前几步，然后转过身缓缓蹲了下去，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在干什么？”
　　也是这空隙，位置的转变，那抹缩成一团如球般，娇小的白色身影这才出现在小雨眼前。
　　难怪刚刚没发现，原来是被少年宽大的羽绒服遮挡住了。
　　小雨收回视线转向少年，正准备打断他们的对话，可，这一看不禁又是一愣。
　　对方的五官轮廓，好不真切，模模糊糊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小雨想难道是自己双眸过度疲劳，干涩充血所致？
　　当即用手揉了揉双眸，可睁开还是如此。
　　那名女生依旧背对着小雨，模样古怪的蹲在地上，头埋的更低，小结巴道：“找，找蚂……蚂蚁啊！但……好像这个季节蚂蚁都冬眠了。”
　　少年的声音更加柔和有耐心起来，说道：“怎么想到要找蚂蚁？”
　　那女生依旧未抬头打量少年一眼，闷声答道：“小时候没人陪我一起玩，我无聊的时候就看蚂蚁觅食，时间久了就养成了习惯。”
　　不用看只用听就知道，少年此刻心情不错，语气轻松中带着些许戏谑道：“哦，我看你已经变成一只蚂蚁了。”
　　“我看算了吧，当蚂蚁太累了……”原本一直低垂着头的女生，好似意识到了不对劲，立马气急败坏的就抬眸瞪向来人道：“唉……不是，你说我是蚂蚁，那你是什么？”
　　小雨一时间插不上话，干瞅着眼前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俩人，多少是意识到这是暖心竹马俏皮青梅的桥段，当即不想再浪费时间，识趣的转身就走。
　　身后的少年少女依旧呢喃细语道。
　　“我嘛！我比较懒，我就做面包被你抬着走吧！这样还不用走路，多好啊！”
　　女生显然气的牙阳阳道：“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果我是蚂蚁，我……”
　　突然，少年的声音变得又急又气又大声起来：“你的额头……你妈又打你了？”
　　少女连忙辩解道：“不……不是她，是……是我昨晚不小心在厨房滑倒了。”
　　少年冷森的语气中夹杂着无力和怒意道：“去药店。”
　　远处的小雨隔的远，只是模糊、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不禁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呈现出鄙夷之色。
　　她想，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也能一惊一乍的，太不注重场合太没修养了。
　　醒来时，小雨仍能感觉到嘴角处维持着那鄙夷的弧度，这让她着实震惊，没想到，自己的不满尽如此的深。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着实的幼稚，她不禁有些好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对蚂蚁这种动物就有一种莫名的执念，或是昨晚听阿冰讲了有关蚂蚁故事的原因，这才会有这么个奇妙的梦境出现。
　　不对，梦？我做梦了，这是第三个梦境？
　　“突突突突突突。”
　　这时客厅内传来一阵激动万分、活力四射的小孩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雨立马起身，几步路从卧室走了出来，探头好奇问道：“阳阳？”
　　“姐姐！”小孩儿闻声立马起身小跑几步，飞扑进她怀里，撒娇性的用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你在看动画片？”
　　“嗯。”
　　小雨捏了捏小孩奶油般滑嫩的可爱脸蛋，一脸的宠溺温和说道：“好看吗？”
　　“好看。”小孩儿当即小手拉着她就走了过去道：“不过，还没看完我们可以一起看。”
　　“不了，我还要去看奶奶。”说着她朝屋里四处张望几眼，没发现那人的身影，又问道：“哥哥呢？”
　　“也去看奶奶了。”
　　小雨眸色有了些微妙，她想，这人还挺细心的。
　　“我上去看看，你待这里别乱跑。”小雨对小孩叮嘱了下，就出了门。
　　爬了几个阶梯，快到家门口时，小雨依稀听到了模糊的争论声，开始没在意，以为是对面的租客家里电视的声音，可随着她的靠近，那声音越发清晰明了起来。
　　小雨慌了，她以为是妈妈的病发作了，连忙埋头去摸索裤包里的钥匙，没想就是她埋头的瞬间，脑袋抵着门，门尽然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你既然早就清醒了，为什么还要骗她？”
　　妇女冷漠淡然答道：“我有我的考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诛杀她的心。”
　　妇女恼怒道：“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你知道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有多苦，是怎么撑下来的吗？”
　　妇女冷漠的声音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固执道：“我是她妈，这是她应该做的。”
　　“哦，你是她的妈妈，那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你有了解过她，关心过她吗？”
　　“你……”
　　站在门外的小雨，此刻脑子嗡嗡的，思绪如一团浆糊乱的很，人直接冲了进去。
　　客厅内正对话的两人，被她的突然闯入终止了对话，都愣了愣，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
　　小雨内心五味杂陈，人是懵的，应该说她不敢相信，自己最亲最在乎的人真会骗自己。
　　她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问道：“妈……你，你清醒了？”
　　此刻眼前的她，眸里的星光已经破碎掉在逐渐消失了，阿冰之前见过一次，所以这刻他，害怕了。
　　他清亮的眸光不停闪烁，嘴唇抿紧，脑海里不停思虑着，想尝试着制止挽救接下来糟糕的场面道：“小雨。”
　　小雨生疏的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别说话。”这是她最后一次给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最后的客套，她视线冷然转向妇女的方向，声音颤抖生硬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妇女面上毫无波澜，一副端庄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冷鼻子冷眼的答道：“一年前。”
　　小雨打量着眼前这个没有一丝呆傻模样，冷静高傲，能听会答的妇女，内心更加窒息刺痛，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陌生到有些恐惧。
　　她咬了咬自己苍白的嘴唇，努力克制提醒着自己此刻应该保持冷静，然后问道：“一，一年前，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哪做的不好？还是我做错了什么？”说着她停顿了一秒，有些期待的星光看着眼前的人，嘶哑道：“或是你有什么苦衷不能说？”
　　这次，眼前的妇女终于看向她，带着憎恶、冷漠说道：“我……”
　　就在这时，突然阿冰拔高声制止道：“芳阿姨。”随即他连忙拽住小雨的胳膊就要往外走道：“小，小雨，改天，改天再聊。”
　　没问出结果小雨哪会走，人直接如疯了般挣脱开他，几步冲了上去，蹲在妇女眼前，有些问不出结果誓不罢休的固执劲儿，追问道：“为什么？”
　　许芳冷笑着注视着眼前的人，一副你自己知道，我不说是给你面子的模样，冷声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说。”
　　“只……只是不想。”
　　明明对方的表情包含太多，可答的这样简单无谓，简单到有些发梗，苦涩。
　　小雨轻轻笑了笑，有苦涩、愤恨、讽刺，握拳朝自己疼得几乎快要麻木掉的心口用力砸了砸，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阿冰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追了出去。
　　追到半路，她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疏离冷森道：“别再跟着我了，行吗？”
　　“小雨。”
　　小雨见他手伸了过来，就在快要触碰到自己时，她尽厌弃的后退了一步急急躲开，冷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怜悯、自以为是、共情，此刻你那张脸上全是，恶心。”
　　被说的人一脸意料之外，整个人如石化了般，脸色当即由红转白再转黑。
　　小雨趁机大步跑开，出了巷子后，直接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公交车，在最后一排临窗的座位坐了下去。
　　头戴上了外套上的连裳帽，双手顺势插进外套包包内，视线悠悠转向了窗口外，动作行云流水，模样生人勿近。
　　可没人知道，此刻车窗上的倒影，是多失望、无助、难过。
　　就这样，她搭载了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也不觉得枯燥，直至一整天，夜幕降临，疲倦了，人麻木了，这才作罢。
　　下车后，随意找了个附近的小吃摊坐了下来，点了一堆的吃食，却是什么也没吃，咕噜咕噜一瓶接着一瓶喝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蠢笨的自我麻痹的方式持续了多久，远处的那道身影这才缓缓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低声说道：“难受就哭出来，这样心里能舒服一些。”
　　小雨未见来人只听声音便知是谁，她摇摇头低语道：“成年人为什么要哭？”说着，她清冷的视线打量着来人，无语中气焰又逐渐升起，冷言冷语道：“你有病吗？我都这么说了，还赖着不走。”
　　对方不答，只是静默的坐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双澄净清亮的双眸，清清淡淡的看着她，像是要牢牢把她刻进心里藏着。
　　小雨懒得去细想其中深意，直接无情的撇开了，应该说她本就不擅长发觉这个技能，不然此刻也不会活成个笑话。
　　她继续不依不饶的重伤道：“看来没病，那就是傻了？”话闭，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手伸了过去，食指缓缓挑起对方完美无缺的下颌，调侃道：“傻子，来，笑一个。”
　　阿冰原本平静冷清的双眸里全是震惊，他难堪又局促的低唤道：“小雨。”
　　小雨轻轻笑了笑，笑的有些勉强、苦涩，声音几乎是恳求又期待的说道：“笑一个吧！我想看你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姿态和语气对他说话，他的心又隐隐作痛了，原本憋了一整天的气也没了，于是他嘶哑的应了个“好”字。
　　对于他任由自己拿捏的模样，小雨又好气又好笑，想欺负可又突然不忍心了，于是还没等阿冰做出个笑的表情，她顺势就靠在了对方肩窝上。
　　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眸，轻声说道：“傻子，看在你那么乖的份上，不为难你了。”
　　她这副随意切换的模式，阿冰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起来，只好一动不动静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哑声又答了个“好”字。
　　“你知道吗？当年我带着她初入社会，没学历没社会经验像个哑巴不会沟通，只能去当洗碗工，因为太蠢还摔碎了老板好多盘子，等发工资的时候手里没剩多少，双手因为每天都泡在洗洁精里面，后来过敏冒黄水，我都没想过要给自己买双手套，全给她买药和垫房租了。”
　　“嗯。”阿冰静静的听着应道。
　　“下雨天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把雨伞，甚至有时候连买包卫生棉都还要站在货架前各种盘算着。”
　　听她这么形容，阿冰眼前顿时闪现出，那个在货架前徘徊犹豫不决的身影。
　　“那帮人一直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城市生活，换一个新工作，甚至有时候上班不到一个月连工资都拿不到就要跑路的地步。”
　　“……”
　　“这样下来，身上简直是一分钱都没有，饿的没法的时候，我甚至去垃圾桶捡过垃圾吃，你信吗？”
　　阿冰眼眸不禁颤了颤，喉咙如有异物梗塞，艰难哑声答道：“我信。”
　　“有时候在倒霉点，遇到个别有贼心没贼胆的好色老板，那简直了。被揩油是经常的事，可那时顾虑不了这些，我就想着，只要他下个月能准时发我工资就好。”
　　阿冰冷眸眯了眯透着某种锋芒，咬紧牙关道：“这些混蛋。”
　　“那时候我想，活着就好，活着把养我长大的人，养老送终，至于我，就这样吧！”
　　她说的无谓、绝望、苦涩，他听得心口一阵绞痛，仿佛被扎了一根腐烂的荆棘，拔也拔不出，清凉的指节不禁颤抖的触摸着她冰凉的脸颊。
　　此刻他捧起了她破碎的被人踩踏进泥泞的真心，可却不知道要怎么拼凑好还给她，他心疼的轻声唤道：“小雨。”
　　小雨缓缓睁开双眸，看着灯红酒绿的街市，轻声发问道：“可这些年，我算什么呢？”说着，她回握住停顿在自己脸庞的手，闷闷的、可怜巴巴的说道：“我为什么那么蠢那么失败，把生活过的那么糟，却又一点挽回的能力和办法也没有。”
　　阿冰环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许多，语气坚决肯定说道：“你很好，也会一直好下去。”
　　他指的是从今往后，她的一切。
　　“你不懂，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经济？亲情？人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