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在沙海里捡了块面包》安兰溪

17、第 17 章

　　滴滴滴滴滴。
　　随着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阿冰知道对方已经把他想要的全部资料发过来了。
　　此刻心情说不上是激动、紧张、开心还是害怕，但应该全部都是有的。
　　这几天，随着他们俩人的相处，他发现所有的事情比他自己想像的可能都还要严重的多，他终是没能忍住内心的多重疑惑和担忧，决心全全了解清楚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
　　此刻阿冰冷清的视线缓缓从漆黑寂静的湖面收回，落在了手机屏幕上。他想，这个地方够安静了，就算待会儿自己真会情绪失控，也不至于会打扰到什么人了。
　　于是，他点开了那个文件夹，仔仔细细一一查看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冷森起来，澄净清亮的双眸里极是不可置信、震惊还有深深的懊悔。
　　“呕。”突然一股鲜红液体自他嘴角缓缓溢出，可他却像疯了般并未理会，而是不停的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仿佛不会厌倦般看着那些芝麻大小的，却是又如此骇人的文字。
　　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眶湿润，声音干涩、悲凉、嘶哑念道：“当初我不该离开的我不该离开的不该离开的。”
　　此刻阿冰记忆倒转回当初那个难堪的岁月里。
　　“祖宗，我叫你祖宗了好不好，求求你了，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你，我是真的供养不起了，你放过我和你舅舅吧！你就走吧！”
　　阿冰看着眼前妇女对自己的态度如送瘟神出门的模样，他的心当即又寒了几分，可依旧固执又生硬的说道：“我，我哪也不去，我要等姐姐回来。”
　　“哼哼，她，她躲你都来不及，她怎么可能会傻兮兮的回来，你醒醒吧！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为了自己。你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累赘而已，不然怎么半年了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是怕了，怕你了，她跑了，你知道吗？”
　　阿冰被她这么一说，神色一变，尽朝她疯狂怒斥道：“我不信，小铃铛不是这样的人，舅妈你不准这么说她，你也休想骗我离开这里，我是不会走的。”
　　“你今天不走也得走，我是不会在收留你的，我已经受够了。”
　　…… ……
　　“咳咳咳咳咳，你们，你们要怎样才肯把长命锁还给我？”
　　“我们要钱，你有吗？有我们就给你。”
　　“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筹钱，但，咳咳咳咳咳，我的东西你们一定要给我留着。”
　　“小子，尽然这样，那你把我们哥俩帮你垫付的医药费也一并还了吧！”
　　…… ……
　　“我的东西呢？”
　　“咳咳咳……你说那块破铜烂铁啊？我早拿去变卖了。”
　　“你说谎。”
　　“哈哈哈哈……蠢狗，当初要不变卖哪来的钱帮你付医药费，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是慈悲心肠好心救你吧……哈哈哈哈。”
　　…… ……
　　“小子，只要你答应从今晚后做我的手下，三天后我帮你把你想要的东西找到。”
　　“若我不答应呢？”
　　“你是知道的，我从不做亏本买卖，不肯，那现在就把你的命留下吧！我也不是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我只当我从未施舍救过你。”
　　“你们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就不怕有一天警察查到你们头上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他们会查敢查嘛？天真啊！不信？那你可以试试。”
　　“三天，三天后我要它在我手里。”
　　…… ……
　　多年的记忆历历在目如波涛巨浪席卷而来，此刻阿冰指尖处细细摩挲着那块核桃般大小的银锁，眉眼轻颤，怒意而起，悲痛大笑道：“好笑，好可笑，当初我怎么就为了这块破铜烂铁离开了她。”
　　我为你，放弃了我的人生，我的自由，我在乎的人，你呢？你回报我的又是什么？八年的渺无音讯？还是失望？
　　多年前，那个，改变了所有人观念的黑夜。
　　“芳芳。”
　　听到这声“芳芳”，阿冰当即全身竖起一层鸡皮疙瘩，额角的青筋跟着跳了跳，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对方的声音不是难听的类型，反而清脆的，干净的，像铃铛发出的响声那般入耳才对，可不知为何，每次只要她念叨这两个字，他全身如被雷劈了般不适反感起来，想到这他不爽又无奈的翻了个大白眼，扭头看向女生，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次能不能别叫这个名字了。”
　　方钰灵轻轻笑了笑，抬手顺了顺他炸毛的毛发顺从道：“好好好，以后都听……芳芳的。”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又放大了声念叨着。
　　果真阿冰当即就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叫了声：“你！！！”
　　心知对方真的炸毛了，方钰灵连忙收住笑意，一脸害怕又不安的可怜巴巴的看向他，瘪瘪嘴。
　　显然阿冰很吃这套，原本蔓延到眼眶边缘的怒意霎时退了不少，他别扭撇开头仍旧有些生气的语气说道：“下下下不为例。”
　　“哈哈哈哈哈哈。”方钰灵当即被他这震怒又没办法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歪倒在一旁。
　　“你。”阿冰见状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尽有些委屈的低声对她说道：“都要走了，就不能不欺负我了吗？”
　　“好。”钰灵原本强扯出的笑容此刻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笑意淡淡在嘴角边悄然散去。
　　她垂眸看向自己手里如核桃般大小的两块银色长命锁，继而转头看向身旁酷酷默不作声的小子，难得规规矩矩严肃认真的说道：“这是妈妈留给我们俩的东西，给你，一定要收好。”
　　阿冰扭头垂眸瞅了瞅说道：“这，这不是我们周岁的时候外婆送的长命锁？你给我做什么？”
　　“我怕我弄丢了，你替我收好吧！”
　　“哦。”
　　“走了。”钰灵见他收着，干脆利落的起身，风风火火，潇潇洒洒的就大步而去。
　　这行事作风都如女侠一般，和她文静、柔弱又美丽的外表真是一点都不符，有时候，阿冰都觉得这具美丽的躯壳里是不是住着另一个坦坦荡荡，潇潇洒洒，勇闯天涯的大女侠。
　　“小铃铛。”
　　“怎么了？”钰灵疑惑的转身看着别扭的小子，连忙从离别的悲伤中扯出一抹淡笑问道：“怎么啦，怎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的？”
　　“谁谁谁婆婆妈妈的，我只是，只是……”
　　霎时，一抹黑影来回迅速在自己眼前穿梭而过，钰灵最终瞅着手里的那块银锁微愣，随即转向跑走的小子问道：“你给我做什么？”
　　阿冰有些傻气的看着对面的人淡淡的一笑，随即固执又严肃还很是走心的说道：“给你个念想，这样，不管在哪？只要看到它，你就会时时刻刻记得这里还有个弟弟有个亲人在等你回家，这样你就会尽早回来了。”
　　“傻瓜。”钰灵眸光闪了闪似有泪光划过眼眶，当即有些哭笑不得的喃喃道。
　　“小铃铛，我等着你回来。”
　　钰灵看着他在远处傻乎乎向自己摇摇手一脸期待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芳芳，你一定要保管好不准弄丢了，丢了我可就不回来了。”
　　“放心吧！不会丢的。”这次，他没有再因为这个称呼生气，反而欣然接受乖乖应道。
　　“芳芳，叫声姐姐听听好不好？”
　　那刻不知道是所处的环境还是心境不同的缘故，阿冰在她坚强倔强的双眸里尽看到了丝丝的温柔、担忧和不舍。
　　阿冰卖力挥着手，笑着说道：“等你回来，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但是现在不可以。”
　　记忆到这，阿冰眼里全是失望和悔意。
　　他想，那个时候对方就已经打定主意一去不返了吧！好聪明好会盘算的人，是自己太天真了些。
　　他摇摇头似在讽刺自己多年的愚蠢，悲凉的语气是认命的妥协，他嘶哑说道：“我，后悔了。”对，后悔了，后悔当初仅仅因为她说不能弄丢的诺言就遵守到此，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也许此刻在她眼里怕是早就一文不值，连自己这个弟弟都忘记了吧！
　　方钰灵，你这个狠心的姐姐。
　　这么想着，阿冰随即丝毫不带犹豫的决绝的，把那块银器就朝身后的花园用力抛了出去，像是这样看不到它会落在何处也就不会后悔再去寻找它，这样就能断了曾经的记忆过往。
　　片刻之后，正当他收回情绪准备离开时，身侧不远处有人叫住了他。
　　“小伙子。”那人朝他跑了来，转瞬站在了他跟前，微喘道：“东西可不能乱丢，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复得的，给。”
　　这时阿冰借着身后微弱的路灯细看才知，这是个典型的发福中年邋遢大叔，有着微卷略长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色框架眼镜，还有几天都没打理的胡须，全身散发着一股酒精的味道。
　　阿冰瞳孔缩了缩，随即满是嫌弃的屏气向后退了两步，扭头到一边不冷不淡说道：“不想要了，给你了。”
　　对方看着他轻轻笑了笑，随即趁他没设防尽拽住了他的手腕，就是一阵胡乱塞了过去。
　　“你你你……”阿冰当即又是嫌弃又是惊呼道。
　　大叔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直接一屁股顺势坐到了一旁的休息椅上，提起手里的酒瓶就朝他晃了晃，问道：“坐下聊聊？”
　　阿冰面色铁青瞅着他递来的酒瓶，摇摇头表示拒绝。
　　大叔见他无意停留转身就要走，不知为何出奇的就说道：“小伙子，曾经已经是过去，此刻才是当下，以后那是未来的事；何必纠结过去不肯释怀而折磨此刻的自己呢？”
　　阿冰当即翻了个极大的白眼，深呼吸了下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而出的怒火，转身就瞪向他，冷森讪笑道：“那是你没有对谁真正失望过。”
　　大叔不语也并未看向他，而是往嘴里继续“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酒，随后视线静静探进对面的黑夜中仿佛在寻找什么，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说道：“当你感到失望的那刻，你已经失去了怨恨别人的资格，因为……”突然他视线冷冷转向阿冰，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已经变得和她一样，都没有坚持下去。”
　　“你知道什么？我没有坚持下去，那是因为她早于我先放弃的，而我的坚持只能变得徒劳没有意义，那我为何还要坚持。”
　　大叔显然早有预料般，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一个人的坚持和谁先谁后放弃有什么关系，就算真有也只是另你懦弱拿来放弃的借口，归根结底在于自己。你若想放弃谁能拦住你，你若不想放弃谁又能逼迫你。从始至终做出决定的还不是你自己，我就问你，你有失望？有放弃那些原本的坚持吗？”
　　“有。”阿冰听他这么一说，极为震惊不可置信，曾经那些埋藏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执着想法尽开始有了丝丝动摇。
　　“那就是了，人都是自私的往往都选择趋利避害的方向，而你也是如此，你都没有做到没有信心坚持下去的事情，尽妄想别人也要遵守做到，这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私？”所以，她当初坚持不了放弃了我这个拖油瓶的弟弟，而后的我也因憎恨、失望而选择了放弃她，我们都没有坚持好好守护这份亲情，我们都有错，都很自私。所以，我没有权利恨她？
　　“好好想想吧！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一点错处也没有。”
　　“大……大叔。”阿冰看着不知何时已走远的大叔，想到脑袋里那些杂乱的思绪就想要追上去，在一通问清。
　　远处的大叔好像是知道般，人未停顿也未转身看阿冰一眼，只是抬手朝他摆摆手，说道：“若还不能选择，只要不触犯法律，不违背道德，让你的心帮你选择吧！若还不能释怀，仍有疑惑，去找那个人吧！”
　　“我……”要怎么做？难道我错了吗？
　　阿冰全身已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像是身体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当他内心在经历了纠结到挣扎再到妥协的心里路程之后，一切都在这刻有了选择有了该有的答案。
　　他拿出包里的手机缓缓打出一串文字，食指轻轻按了发送键，随之拨通了电话。
　　“巽。”
　　听到对面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间，阿冰所有情绪尽收，徒留一副冷森的扑克脸，仿佛刚刚在挣扎纠结的那个人不是他是另一个人，他冷然沉声道：“虎子，在帮我找一个人。”
　　“谁？”
　　“她的资料我已经发过去了，你尽量尽快找到。”
　　“是。”
　　所有一切事情，终于在这天夜里重新被挖掘出来，被重新在定义它真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