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在沙海里捡了块面包》安兰溪

13、第 13 章

　　秋天的清晨黎明总是迟迟未到，乌黑的天边渐渐落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路旁的银杏叶上，发出了啪嗒的声响。
　　偶尔有个别几棵早熟的银杏叶，经不住雨滴地蛮狠敲打已经从枝头坠落。
　　有一刹那间，银杏树旁的一盏橘黄色路灯莫名忽闪了几下，随即熄灭，看来是定时的，时间到了自然也就灭了。
　　漫漫寂静长路中，依稀可见两道身影，相隔有一段远距离，一前一后，雨中徒步。
　　我知而你不知，步步相守。
　　这刻，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阿冰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昔日那段借来的微小时光里。
　　他知她不知。
　　他悄然陪伴她身后。
　　一同雨中徒步。
　　一同静心倾听，无人问津的角落雨滴敲打落叶的啪嗒声。
　　一同驻足，昂头闭眸迎接冷风的拂面。
　　一同直观感受冰冷气流侵入肺腑那刻，如同整个肮脏又悲苦的灵魂被净化救赎的自由洒脱感。
　　那刻，好像，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他和她。
　　不，应该说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她。
　　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咳声把陷入回忆中的阿冰，强行拉扯回了现实中。
　　他抬眸看去，此刻前方那条幽深看不到头的巷子里，那抹单薄的身影已不知何时停下了步伐，单手扶着一旁的墙壁，身子有些佝偻地向前倾了倾。
　　阿冰见状脸色煞白，已顾不了其他立马疾步走去，想去扶住她。
　　可是，就差几步，就一点点的距离而已了。
　　他伸出地手，扑了空。
　　可叹，晚了就是晚了，对方已经等不了先一步走了。就好像，对方等不了，早把他从记忆里抹去了一样。
　　他整个人一僵如被定住般动弹不得，清亮的眼眸紧随目送那道身影离去时不由颤动，如振翅的飞蛾决绝预要扑火赴死的甘愿和凄苦。
　　事事联想，如醍醐灌顶，他顷刻间好像得到了某种明示。明示是他的错，来晚了就是晚了，无缘早已注定，又何必强求。
　　可是，明示了又怎样，事在人为，这么多年他的内心早已被这唯一的贪欲蓄满，又岂会甘心离去。
　　阿冰步伐被距离所牵动拉扯着，内心那一抹迟疑终是没在对抗到底，坚定的悄然跟上那抹身影。
　　终于，对方在缓慢移动前后拐过两个路口后，来到了一栋老旧小区前停下脚步。
　　小雨甩甩脑袋瓜，迫使极度疲惫犯晕乎的大脑能立马清醒几分，随即轻轻从喉咙里呼出一口热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僵硬的腰身，当即立马疼的龇牙咧嘴。
　　看来是几天前搬货时造成的腰伤，本就旧伤未愈今天又添新伤，伤痛直接拉满。
　　她仰头看着还有四层楼的楼梯要爬，顿时内心苦不堪言，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爬楼去。
　　可，上楼途中她不察直接踩空了一个台阶，以为会摔个狗刨屎的姿势时，尽被人从身后单手拦腰搂住。
　　惊魂未定的刹那，来人单手搂住小雨腰的同时顺势往上提拉了些高度，就像拎一个小奶娃娃般毫不费力，而她只觉得地与天来回转动间，自己已经双脚腾空，被人稳稳当当地横抱在了怀里。
　　她又惊又惧又羞，脑海里短短几秒想到的是，大早上的谁起那么早？又会这么做？
　　抬头确认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尽是一张优质的青年侧颜。
　　白皙的肤色，无可挑剔的下颌线，高挺的鼻峰，澄净清亮的眼眸。
　　一时间，感激中的小雨尽看的有些愣了神。
　　倒是对方关切的询问声适时响起道：“还好吗？”
　　小雨顿时回神，人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脸颊骤然羞红，眼神慌乱从对方脸上挪开，低低答道：“没事……谢……谢谢……”
　　“小事小事。”说着，对方抱着她一步一个台阶朝楼上走去。
　　短暂交流后，本就不熟的俩人立马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死寂中，小雨更加不自在，眼睛已经不知道要看哪里才妥，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如一尊被人搬运的雕像。
　　眼看着快要爬到二楼住户的台阶时，她立马提醒道：“你到二楼就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走。”
　　“好。”对方温声答道。
　　此刻，小雨内心有些五味杂陈，有惊讶有不知所措有焦虑，本就没想过会和这个人有过多的交集，因为长的太帅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麻烦。
　　而自己还是一个怕麻烦也惹不起麻烦的人。
　　昨晚本打算分别后，能躲就躲的，现在看来，躲不了了，欠了个大人情，要还的，不过要怎么还是个问题。
　　突然，在神游中的小雨，眼神忽闪了下，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本该在二楼就把她放下的男人，此刻尽然依旧横抱着她不急不缓地向三楼而去。
　　小雨大惊，以为刚刚自己说的他没听清，立马转头看向他准备再次好心提醒道：“阿冰”
　　“嗯？”
　　“我……”我可以自己走。
　　“别急，马上就到了。”阿冰显然气息已经不稳的抢先安抚道。
　　“……”小雨当即语塞，看着他有些狰狞的面孔，知道对方好面子逞强强撑，也不好揭穿，可是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身下的阶梯时，双手不由搂紧了对方几分。
　　也是这空隙她才注意到，对方额前的碎发是湿的，黑色冲锋衣上的连体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不吸收水全是水珠。
　　小雨泛起小惊讶：看来对方今天也是出门的早，归家途中没能赶上下雨前回来的。
　　只是，这么早不知道去做什么？
　　而与此同时，住在这栋楼的502，大清早的室内气氛有些低沉。
　　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夏老太太，一言不发板着冷脸，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
　　倒是站在她一旁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此刻有些按耐不住了，他有些紧张的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道：“妈，你，你最近过的好吗？”
　　老太太正眼都没瞧向他，嘴角一扬就冷哼了一声，冷嘲道：“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的好好的。”
　　男子一听当即苦着脸，佝偻的身子前倾，一手便是搭在了老太太肩上，着急辩解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就是最近天气渐凉了，儿子担心你，来看看你。”
　　老太太当即嫌弃的躲让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直截了当道：“我不想见你，我也没有儿子。”
　　男子见老太太如此冷淡无情，有些没耐心了，声音略微大道：“妈，你一定要这么对我说话吗？我不是你儿子那我是谁？再说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夏老太当即放下手里的活，恶狠狠的瞪着他，情绪激动的厉声骂道：“滚，你不配提起那件事，你不配，你这个垃圾，给我滚，别脏了我的地。”说着，老太太顺势就把手里的毛线球朝男子砸了过去。
　　对方当即吓的连连闪躲后退，万分不安道：“妈妈妈，你别激动别激动，血压升高了不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不愿看到我，我走就是了，你消消气。”说着，男子一脸狼狈的就准备夺门而出。
　　夏老太太突然叫住他，语气决绝道：“赵小刚，你听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我儿子早在八年前那个晚上就死了，你不是他，以后不准再来。”
　　刚打开门的男子，全身一僵，握着门把手的手颤动了下，随即他同手同脚的缓慢地走了出去。
　　此时的小雨看着屋内摆放整齐的家具，有些吃惊，没想到一个独居男子也能把屋子收拾的如此干净整洁。
　　想到自己家，突然感到有些羞愧起来。
　　阿冰看她拘谨的杵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连连催促道：“小雨，你别光站在门口啊，快扶我一下，我脚踝疼的站不住了。”
　　“哦。”小雨经提醒才想起正事，连忙走了过去当人形拐杖扶他。
　　可是突然这时，一个小物件从她手腕上“咣当”滑落在地。
　　俩人都一惊看向了坠落的物件，小雨率先认出是自己的东西，连忙弯下腰去捡，然后快速塞进了包内。
　　阿冰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也没多问。
　　俩人进屋后，他一点也没把她当外人，直接抬手指着窗户的方向发号施令道：“你帮我把窗户墙角的那个小药箱拿来。”
　　小雨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拿起一个透明的小塑料盒回来问道：“是这个吗？”
　　阿冰点了点头接过，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两瓶喷雾出来，一手挽起自己的裤脚，一手打开喷雾顺势就朝脚踝喷去。
　　小雨打量着对方因自己受伤肿的像猪蹄一样的脚踝，有一丢丢自责。不过，他的痛感神经是不是不发达，都肿成这样了还能一声不吭的勉强把她抱到三楼。
　　男人，有时候面子就真那么重要？
　　阿冰好像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停下了上药的动作，扭头看向她下颌抬了抬转向厨房的方向说道：“能帮我把桌上的早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吗？”
　　看在对方是伤患又没有追究她责任的份上，小雨并没有过多的不满和生气，立马答了个“好”字。
　　刚要去，对方突然又叫住她极为客气礼貌的说道：“小雨，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把那道坏的手表给我，我可以试试帮你修好它。”
　　“……”对方都这么说了，不给的话显得太小家子气，小雨当即拿出手表递了过去。
　　小雨加热早餐的间隙，打量着整个干净的厨房，内心又是一阵惊叹。
　　好干净，没有垃圾，也没有堆积成山的碗筷，确定这是独居男人？
　　当视线落在了那堆新鲜的蔬菜上时，她终于好奇问道：“你买这么多菜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客厅内的人立马答道：“我平时就是自己买些食材练练手艺，当然做的不多也能吃完，要节约粮食不是嘛！”
　　小雨立马在脑海里打着小算盘又问道：“那这么计算着，你们做厨师的人每个月的开销还是蛮大的嘛？”
　　外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只是沉默了片刻后，小雨才听到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有一点，那是不是这样的人今后都不好找对象？”
　　小雨没想到他会对一个不熟的人这么问，有些惊讶，也感到了一丝轻浮的意思。可是对方语气却是诚恳请教之意，她想了想虽然不懂挑对象的硬核条件，不过参照自己想了想答道：“应该，会有那么一点点。”
　　外面的人语气好似有些慌张辩解道：“其实，我，我只是一个月偶尔一两次练练手而已，平时一个人都只吃清汤挂面的，听说这样比较养生。”
　　小雨听出了他有些急的语气，没想到聊聊天而已，对方也能当真，看来刚刚是自己想多了，立马回道：“哦，那和我有些像，我平时也都是吃咸菜配米饭，简单管饱。”
　　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闷闷的答道：“是吗？那你现在一定知道哪种咸菜既好吃性价比又高喽？”
　　小雨立马有些小得意道：“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算了解一些，什么没吃过咸菜吃的不少，哪的偏甜了偏酸了偏辣了，那我都是知道些的。哪天你想吃了，告诉我，我带你去选。”
　　那边的声音好似更加低了几分，客套道：“好，那要麻烦你了。”
　　“没事。”
　　阿冰在她从厨房走出来时，连忙把头转向一旁，情绪迅速收敛干净，装作没事闲聊的模样。
　　“都热好了，你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
　　阿冰摇摇头对她真诚邀请道：“一起吃。”
　　小雨当即摆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我不饿。”说着她抬眸瞥向窗外已经渐亮的天空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有事就先回去了。”
　　阿冰立马歪歪扭扭起身，叫住她：“你等等。”
　　说着他拧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准备好的保温盒，快速把桌上的早餐依依放到盒子里，然后递给小雨道：“拿回去和家人一起吃。”
　　“阿冰，我真吃过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阿冰见她一直推脱已经冲到门口，当即有些黑脸了，语气冷淡中多了一丝委屈和怒意问道：“怎么，你嫌弃啊？”
　　“不是，没有的事。”
　　听她这么说，阿冰脸色立马缓和了许多，当即塞了过去道：“那提好了。”说着把一个塑料手套也塞到了她手里，不嫌麻烦的继续叮嘱道：“最近少碰水，伤口才能好的快。哦，对了，店里的人今天通知我说那边电路一时修不好，让我们一个星期后在上班。”
　　“好。”
　　“你的手表我检查了一下，电池快干了，需要换……那等修好我再给你可以吗？”
　　“好……谢谢！”小雨此刻除了连连道谢，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因为对方似乎也不愿欠人情，也很客套。
　　看来帮他找工作的事不能马虎。
　　还有，昨晚自己有和他提到手受伤的事？怎么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