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在沙海里捡了块面包》安兰溪

12、第 12 章

　　在D市的陵园内正巧能赶上一场夕阳的落幕，一块无字碑旁，靠坐着一名黑色休闲服装扮的男子。
　　此刻他收回观赏夕阳的冷冽视线转向无字碑前，缓缓摘下头上的棒球帽，额头向前一倾贴到了无字碑上，轻轻摩擦着仿若一只可怜的流浪狗在路人手里撒娇乱蹭般，低声、苦涩、嘶哑说道：“布布，在这里，还好吗？会不会觉得无聊？”
　　凄凉的空气中，无人应答，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抬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无字碑，话锋已由嘶哑转变为了阴沉道：“你放心，那个人我会尽快找到的，让他舒心畅快的活了那么久，是时候让他为当初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语闭，他悲恸地咬紧了牙关，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脑海里此刻又闪现出那可怕的画面。手里盛满酒的玻璃杯不知何时已被捏碎镶嵌在掌内，可他像是无感般毫不在意，只是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继续抚摸着无字碑。
　　也是这时，晶莹剔透的泪珠正巧自那双锐利、阴邪的眼眸内跌落而出，他英俊的五官此刻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尽是说不出的邪魅恐怖。
　　他好声好气地继续低语道：“布布，在等等我，我马上就来陪你了，嗯？”
　　虽已是初秋季节，但对于厨房里忙碌的人来说却永远只知道酷暑二字。
　　胖婶抬手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汗液，顺带扭动着自己的小胖腰，双眸幽怨的抱怨道：“哎呦，这老抠门，叫他多招个人来帮帮忙他就是不肯，真是黑心肝的。”
　　“胖婶，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胖婶闻声，朝门口满头大汗赶来的人看去，说道：“雨，会偷懒了，不错，再接再厉。”
　　被她有意无意的一说，正换衣服的马雨当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哎呦，雨啊，我的老腰不行了，我嘚休息会儿，你忙你的。”说着，胖婶自个儿已麻利的挪了个还算舒适的位子准备休息。
　　可抬头间她好巧不巧的就瞥见了站在门口的人影，内心一惊以为是老板来了，整个人“腾”的就站了起来。
　　等她定神再次看去时发现那人身形高大且瘦不像老板那么肥壮，脸更是不用比较，想到这胖婶连忙出声好奇问道：“小伙子，你要找谁？这里是后厨不让进的，找人到前面去。”
　　伤口还没愈合，怎么不戴手套？
　　愣神的人依旧未答话，只是身形一晃，视线迟迟没从她身后挪开。
　　也是这时有人自小伙子身后粗声唤了句“阿冰。”
　　胖婶闻声不得不压住内心的好奇，把视线转向他身后，来人不是那黑心肝的老板又是谁？一脸春风得意、满面油光的正向这个方向疯狂摇手叫唤跑来。
　　胖婶见状眸里的不屑霎时退尽，立马换上一副精神焕发、殷勤的嘴脸踏出几步就要准备去迎接。
　　“哎……唉……”那道矮矬矬、圆滚滚的身形却在距离叫阿冰的小伙子不到三步远的距离时，身形摇晃不稳的飞快向后方倒去。
　　“妈耶！”胖婶惊呼下意识就捂住了嘴脸，想是不忍直视这等惨状。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傅老板也以为自己就要摔个半身不遂时，他突感手腕处一凉一紧似被什么绳索类的东西紧紧缠住，还未来得及等他去探索那是个什么东西，他整个人已被一股劲儿猛得拽了回来。
　　他惊恐站定时，余光瞥见阿冰已经收回扶住他胳膊的手，他了然拍了拍心口顺气道谢道：“我的天爷，吓死老子了，多亏你了阿冰，刚刚要没有你，我怕是要把小命折在这里了。”
　　阿冰有些心不在焉的淡漠答道：“应该的。”内心却在想：这里的电路似乎比预想中的要顽强那么几分啊！
　　胖婶见状忙悄摸摸又溜回了洗碗房内去干活了。
　　傅老板又是感激的朝新来的小伙子一笑表示感谢，这才扯着嗓子向对面唤道：“项师傅……项师傅……”
　　“来了，老板什么事？”对面另一个长的健壮老实的中年男子应声从厨房内跑了出来应道。
　　“项师傅，这是今天新来的帮厨，你叫他阿冰就行，顺便带他先熟悉熟悉环境。”
　　项师傅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儿，漆黑的双眸当即蹭的一亮，半开玩笑的对着他说道：“呦，不错，这次来了个像样的了，以后这里的门槛怕是要被店里的小姑娘踏破了。”
　　后者听闻微抿着唇淡笑着，离开时眼神又朝洗碗室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傅老板安排完工作后，原本的笑脸瞬间变的铁青，他气呼呼的走向洗碗房厉声对胖婶和马雨不满道：“胖婶，你们是怎么洗碗的，你看看那么多洗洁精的水都溢出来了也不管管，今天是我运气好明天换别人怎么办？叫你少放洗洁精少放你就是不听。”
　　马雨闻声从匆忙中脱身抬眸和胖婶对视了一眼才转向门口正发怒的老板，却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打算。
　　胖婶到是一脸委屈、怯懦的低声回道：“老板，我们放很少了，这不……咦，怎么停电了？”
　　“不好，怕是这老电闸报废了。”此刻店里黑灯瞎火的，傅老板哪还顾得上训人，拿出手机照亮着便火急火燎走了出去。
　　胖婶她们差不多等了十多分钟后，前方的服务员才跑来告诉她们，好像是整条街的电路都报废了，一时半会儿可能修不好了，老板叫先去吃饭在说。
　　马雨叫胖婶先去她收拾完洗碗房的杂活就去，胖婶一听终于不用干活了哪还顾她，直接乐滋滋的就跑去了前厅。
　　前厅里零零散散点满了蜡烛照明，几个男服务员和厨师已快速的把几张桌子拼凑在一块准备今晚吃火锅，那个新来的瘦瘦高高、精力十足的小伙子到是勤快，一边忙着为大家添菜一边收拾着临桌的凌乱残局。
　　老板见状难得好心道：“阿冰，快过来吃饭了，那些待会他们服务员会收拾，你只管你们后厨的事情就可以。”
　　“嗯。”阿冰冷清清答道。
　　听到老板声音的瞬间，众人都好奇的朝这名新来的看去。
　　来者身材精瘦颀长，发型干净清爽，眼眸澄净清亮，鼻梁高挺，嘴唇厚中有度，整个面部轮廓堪称恰到好处，唯有不足的怕是他身上那股寒气逼人的气质。
　　几个女服务员到是一脸激动，窃窃私语着。
　　“身材好，五官好，气质好。这人是明星吗？感觉与这里格格不入啊！”
　　“我觉得没准是哪家少爷来这体验一把人间疾苦的。”
　　“谁知道呢！你别说他声音也好好听，眼睛更美，和挂满星星的夜空一样美。”
　　店里某个不服气的小伙子见状，鄙夷不爽道：“眼睛又不会像灯泡那样发光，怎么像星星一样美了，女人就是夸张。”
　　“这是比喻，打个比喻懂吗？唉，算了，你不懂欣赏懒得和你说，滚一边去别妨碍我们看帅哥。”
　　女生们的反应立马引得众小伙子一脸的嫌弃和鄙夷。
　　老板见众人看痴的模样，有些许的尴尬和无奈，连忙假意提高音量道：“胖婶你来了，听说今晚厨师长加餐噢！”
　　远处胖婶听闻，揣着一身的肥膘疾步而来。
　　众人见状，哪还顾得上欣赏帅哥，全都叮叮当当的各忙各的，随后赶到的胖婶也不甘示弱的加入了抢食的战斗中。
　　差不多五六分钟后，马雨才悄无声息的赶到坐到了胖婶身旁。
　　胖婶把早已盛满米饭的碗递给了她，塞满饭菜满嘴油渍的唇有些吐字不清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刚盛的，快吃。”
　　“谢谢！”马雨压低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
　　胖婶摆摆手，无暇顾及她，继续食物扫荡。
　　马雨也握着筷子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突然视线内多出了一个碗，一个盛满了荤菜的碗，还有一只正往回撤的指节分明的异性手，她不解的顺着那只手自上抬头看去。
　　不经意间，她视线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入那双澄净清亮中带着热烈和期待的眼眸里。
　　也是这刹那这人适时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方宇航，是今天新来的，平时叫我阿冰就行，见你没来，顺道给你留的。”
　　他这样的举动立马惹来众人窃窃私语声，马雨愣住有一瞬间的被惊艳和触动到。
　　“嘿，新来的，以后不用给她留菜了，她不吃。”胖婶嘿嘿干笑两声，伸出自己的肥猪爪就把菜移到了自己面前，挤眉弄眼看向旁人得意道：“小雨，那我吃了？”
　　马雨当即回神放下筷子，收心凝神静气，向早已面色不佳的人，颔首客套解释道：“我叫马雨，平时叫我小雨就好，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吃荤菜。”
　　如果说，之前见到她时，阿冰还有些耿耿于怀，抱有一丝的期盼和侥幸心理的话，那么这刻在瞅见这双陌生、为难和闪躲的双眸时，内心那仅剩的期待和希望已瞬间破灭掉了。
　　真的，全部都变了。名字也好，喜好也好，眼神也好，通通都变了。
　　安凡雨——马雨
　　吃荤——吃素
　　是时间太长了，你记不住我了？还是，你现在在怪我来晚了？或是你真的失忆了？
　　如果是失忆，那当年我走的时候，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什么都变了。
　　阿姨为何也变成了那副样子？
　　老板见气氛有些微妙，连忙热心帮忙着解释道：“你是新来的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小雨她从来不吃荤菜，以后你不用特意给她留菜了，再说我们这里也没有给人留菜的习惯。”
　　阿冰内心一阵堵的慌，眸色晦暗，语气干巴巴地说道：“是吗？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吃素。”
　　“她啊，在我们这里可是女版唐僧啊！”
　　“从来没看到她吃肉的，你要留菜下次给我留，我喜欢吃肉。”
　　“嘿，说什么呢你？要留也是给我留好嘛！”
　　对面的人脸皮薄，脑袋瓜似乎又压低了几分，整张脸在阿冰眼里已经贴到碗里去了。
　　阿冰没在多言，对众人也只是敷衍的勉强一笑，可谁也不知道，放在桌子下握紧成拳的手在轻微颤抖着，清亮的眼眸中是极力克制着的莫大痛苦和失望，还有不甘心的想再试探的挣扎。
　　九点整时，由于电路一直不通的原因导致没人来用餐，老板只好提前让大家下班回家。
　　马雨刚出店门就看到孤身一人杵在一旁的那个男生，想到刚刚的窘境，连忙埋头加快了步伐心里想着：没看到没看到。
　　可没想到，那人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清亮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她，好像要从她的眼眸中探寻着什么东西般，声音有些激动发颤地说道：“我是那个方宇航，方向的方，宇航员的那个宇航，你……现在，明白了吗？”
　　是不是能认出我来了？
　　“明白……方宇航。”小雨见状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疏离的拉开俩人的距离，面上挂着客套地假笑，毫无波澜说道：“你吃饭的时候就说了，我听到了。”说着，就径直朝前要走。
　　哪知对方尽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臂有些不让她走的意思，小雨见状回身看着行为举止怪异的人，有了警惕和不悦问道：“还，有事？”
　　阿冰瞅着她厌烦的神色，目光再次被刺痛到，无措慌乱的立马松开了手，然后找了个缓解尴尬氛围的借口说道：“我……对，我有事找你。”
　　小雨想也不想就冷声拒绝道：“我不是厨师长，你有事找项师傅他能帮你，我只是个洗碗工我不懂帮不了你。”
　　“不是厨房的杂事，我是想在额外打一份工，听他们说你经常打多份工，想问问你你工作的地方还招人吗？”
　　“有是有，不过钱不多。”
　　“只要有工作就行，我不挑。”
　　“那明天我帮你问问。”马雨面色有了缓和，虽不情愿怕麻烦，但还是答应了。
　　阿冰见她走，连忙又大步流星追了上来，低声道了句“谢谢！”
　　马雨见他一直狗皮膏药的跟着，有些不耐烦起来，只好停住脚步假意往单肩包里找东西拖延时间想让他先走，客套道：“没事，都是工友互相帮助而已。”
　　原以为这尴尬的节骨眼上他会找借口先走，没想他到是很有耐心的停了下来等她。
　　这到是让马雨更加尴尬起来了，她只好把手从包里抽出来，很不情愿的抬头看向他尴尬的假笑了下，想在说些客套的话以至于不冷场时，对方先开口说话了。
　　“我住北区文昌路和顺小区一单元303，你呢？”
　　这下好了，想早点摆脱也摆脱不了了，要尴尬一路回去了，马雨讪笑答道：“北，北区文昌路和顺小区一单元403。”
　　“这么巧，楼上楼下呀！以后可以一起回去了。”
　　“对，挺，挺巧。”
　　此刻，若她没有不耐烦的径直先往前走，而是回头，一定能看到对方极度失望、落寞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