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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山不厌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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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山不厌高
难得的,近日来都是暖阳高挂的好天气。
时不时的大雨搅得人心烦,如今天气接连转好,就有人提议去秋山围场狩猎游玩。能出宫围猎当然好,奚骧想着此行也能带太后散散心,于是思虑了几日,最终答应了去秋山的事宜。
毕竟是奚骧登基后的第一次出行围猎,早早地就有人花心思去布置安排,只等天朗气清,圣驾亲临。
从前因为先帝生病,奚明珠已经好久没有去过围场围猎了。她倒是有时会策马在京郊野外游玩,不过没有在围场里驰骋狩猎自在,所以听得不日就要去秋山,也是有些兴奋,将轻便的几套马装翻出来,想着该穿哪一套去才好。
秋禾替她擦拭着西越进贡的那把小巧的红石弯刀,打趣地说:“哪一套都不错,反正这些亲贵女子们,只有殿下对狩猎之事最感兴趣!”
也是。
奚明珠的骑射是显文帝亲教的,后来先帝也多加指导,让她能够扬鞭策马,自在似风。满帝京城里的女儿,多是深守闺阁,读书识礼,没有哪一个像她一般爱洒脱自由,既学经纶又习武艺。
这次出行,怕也只有她一个人要与男儿们一争上下了。
去秋山那日,果然惠风和畅,不见阴雨。
阳光暖洋洋的撒在身上,马装上的暗纹金绣泛着细微的光。奚明珠一身男儿打扮,月白色的马装以宝红色的腰封为束,飘逸的流苏带子坠在两边,增添了几分洒脱之感。
再看她长发高高扎起,褪去珠饰金钗,不加任何点缀,策马朝前时,长发飞扬,极具少年意气。
奚骧图热闹,将皇亲中年纪相仿的男儿女儿差不多都带上。人多些,围猎才热闹,何况人越多,逗太后解闷的法子也越多。
奚明珠是随奚骧他们骑马到达围场的。她身手好,跟着这群男人们一起到达时也不觉得累,翻身灵活的跳下马后,便在帐子里等着坐马车过来的其他亲贵们。
有内侍替她倒了茶水来,奚明珠掀开茶盖喝了一口,再抬头,见是奚骧与越景淮一同进帐,喝茶的动作立即就顿住了。
骑马先行的队伍里,越景淮自然也在,不过那时人多,奚明珠也没将心思放在他身上,现在帐子里就他们三人,她就算是再怎么想忽略,也不能当他是透明的吧?
再看越景淮今日一身玄色衣裳,也是轻便装束,长发未曾绾起,似若流水的贴服在背脊上,发间缠绕着西北特色的松石玛瑙珠串,一路蜿蜒而下。
走路生风而过,傲骨磷磷的模样,倒真是不一般的神采飞扬。
有了那一夜的交谈,再见面,越景淮再无多的表达,只拱手向奚明珠行了礼,然后也挑了个位置坐下,听奚骧感慨外头日头烈,天气好的话语。
“山间野物多,到时候猎一些野兔来到帐子外烤着吃也是不错的!”奚骧仔细的摩挲着手里的弓箭,挑起了话题。
“皇帝,难得来围猎一次,今日可有什么彩头?”
奚明珠的骑射并不逊于其他男子,她这次来,除了终于能够活动手脚,也是想看一看能不能拔得头筹的。
“这个啊……”
提起彩头,奚骧只顾笑。
他早就想好了,于是拍拍手,在帐外的晋双捧了一个锦盒恭恭敬敬的进来。
锦盒略长,奚明珠好奇的起身去打开。本以为是什么珊瑚宝石等玩意儿的,结果是一把做工精细的长剑。
她拿起来,握住剑柄轻轻一拔,见玄铁制成的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倘若那发丝再轻轻凑拢一些,都能被轻易斩断一般。
是把好剑!
“怎么?小姑姑,想要这彩头了?”奚骧笑着问。
奚明珠将宝剑重新放回锦盒里,道:“要是什么宝石赏玩的,我可没什么兴趣!不过这是把好剑,皇帝,你说,猎中什么才能得到这个彩头?”
奚骧托腮想了想,听得外头马车车辙捻动的声音将近,知道很快就能开始围猎,也有些兴奋的说:“秋山里野物虽多,不过就这鹿难猎。这东西伶俐聪明,耳力又很好,这样吧,这次围猎中若谁能单独猎中山中的野鹿,这把宝剑就赐予谁,如何?”
“好!”奚明珠爽快答应。
“阿景,你觉得呢?”奚骧不忘问一直沉默着的越景淮。
越景淮淡淡点头,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
他本来就是个肆意盎然的少年,又有沙场的多年磨炼,冷着脸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禁有怕惧之感。
可不经意间与奚明珠对视一瞬,眼间的冰冷便悄然被瓦解开来。虽然面色不显,可到底对奚明珠,他有例外的考量。
而奚明珠直愣愣地不小心对上越景淮的眸,却是下意识的避闪开。心下莫名的有几分慌乱,可想不清是什么由头,也来不及多想,因为,王帐外已经响起了昂扬的号角声。
一场期待已久的围猎将要开始!
奚明珠率先奔了出去,暖阳下,草木生光,五彩的旗帜随风翻动,号角声与鼙鼓声交叠起伏,不少男儿寻了马来,也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只等待奚骧宣布围猎开始。
乘马车姗姗来迟的女眷们今日也换了比平日要简便的装束来,不过颜色依旧鲜艳明亮,说说笑笑凑在一堆的样子又是另一番好风景。
“岁岁!”
奚明珠转头,见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宋怡嘉在冲她招手,于是也兴奋的朝她跑过去。
“嘉嘉!”
她们自幼时相识,是关系极佳的好友。
怡嘉与她年纪相仿,是宋太傅的孙女。宋太傅因病而逝后,家中不似当年荣华。其父在这些年里近乎将家产败落干净,最后只得去京郊的城隍庙看守庙宇,混得碗饭吃。
而宋怡嘉前两年嫁给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城郡,日子也算有了庇护。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幼时得宋太傅的教导,从前很得先帝的欣赏,入宫来做奚明珠的伴读,也因如此,两人才成了好友。
这大半年不见,怡嘉像是瘦了一些,淡绿色印花裳裙似有些宽大,流苏长珠随步伐而飘逸流动,鬓边的石榴发簪隐隐泛着光华。再看她清丽宛然,恍若携了一身春色而来。
“你今日是不是要拔得头筹啦?”
一见面,宋怡嘉就挽住奚明珠的臂弯兴奋的说。
她们是好友,自然不存在恪守规矩这一说。
奚明珠扬扬眉,“皇帝拿了把好剑做彩头,我肯定是要争一争的!”
宋怡嘉四处望了望,道:“那你可要小心啊!我看骑马行装的大多都是男儿,当心冷箭无情!”
“是吗?”奚明珠也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在不远处的那两抹缇色苍色身影上,“也不见得。且看上阳舞阳她们两人的装束,应该也要上马试一试吧!”
“总之你得小心!”
两人慢悠悠的走到帐前,宋怡嘉还是不放心的道。
奚明珠笑着拍拍她的肩,往王帐那边看了一眼,说:“我知晓了!你放心!对了,你家城郎呢?可有来?”
提起城郡,宋怡嘉脸有些红,她本来脸皮就薄,这会儿面上有绯色,看起来就更加娇软可人了。
“来了。不过,他不擅骑射,所以未出来观望。”
“那你赶紧进去歇一歇吧!和你家城郎品茶对诗,等着我待会儿带野物回来!”
“小心啊!”宋怡嘉不忘叮嘱。
奚明珠冲她点点头,见青双牵了马过来,随即翻身上马,接过准备好的箭弓,握紧缰绳,转头望着也已上马的奚骧。
女眷们不热衷围猎之事,大多躲在设的这些帐子内。也有几个出来瞧热闹的,站在台上,窸窣低语。
号角声接连吹起,奚骧等人骑马走到了前头,旗帜上的铜铃在风中清脆作响,待他宣告围猎开始,马上的人便迫不及待的往前奔走了。
奚明珠快马驰骋在前,饱览原野山林一派广阔风光。奚骧他们也不逊色,此刻马蹄声碎,大有将山中野物一网打尽的信心。
“小姑姑!”奚骧追上来,在细密的马蹄声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朕让长阳她们跟着你怎么样?”
奚明珠当即拒绝,“不行。”
她们俩本来就是来闹着玩儿的,又不是善于骑射的人,她要是拖着她们一起走,不是耽误她猎鹿吗?
奚骧有几分为难,“其他人都跑得没边了,小姑姑,这里头就你一个女子能策马奔驰,朕带着她们也不方便,你大可在前头给她们指引个方向,她们远远跟着,也不影响你涉猎啊!”
“那你怎么不让你的阿景帮忙啊?”她冲着奚骧似笑非笑的,说这话时带了些许调侃的意味。
奚骧实话实说,“先前有好几个女儿小姐缠着阿景要看他那匹烈马呢!朕出发时都没瞧见他,估计是还在帐子外被她们拉着呢!”
“哼……”
这话一说,奚明珠冷哼一声,不想再听奚骧继续说下去,随即夹紧马肚往前奔去。
“小姑姑,朕可让她们跟着你了啊!”奚骧在后头摇摇一喊。
跟着就跟着吧!
奚明珠没怎么管不远处跟着的长阳舞阳,猎了两只野兔入了篓后,便骑着马在林子里慢慢的转悠。
野鹿最是机灵,倘若声音太大,是很容易惊扰到它们的。猎兔子不难,猎鹿就得好好观察寻找一番。
奚明珠跳下马,将箭弓背在身上,牵着马悄声在林间行走着,偶尔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两个女孩的嬉笑声。
这个时候,林间是有微风吹过的,高大的枝叶窸窸窣窣,将更远处的打斗声掩了过去。
奚明珠丝毫未注意到风声叶声中混杂的刀剑声。
她找得认真,亦未注意到脚下的几颗石子,冷不丁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儿栽到地上去的时候,恰逢一支冷箭飞速而来,正好被她躲过射中马肚。
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挣扎开奚明珠手里的缰绳朝前奔去。奚明珠心下一惊,立刻抽出箭矢搭上箭弓,奔到一棵粗硕的大树后躲着,悄悄地探出头往箭支射来的方向看去。
这样的箭法,如果不是她意外被石子绊倒躲过,是能够一击即中,取了她性命的。
所以,这绝不可能是哪一人为了猎野物所射偏的箭支。
除非……
除非什么,奚明珠不敢继续往下想去。
这时,又有几支箭穿过林叶射过来,奚明珠听到长阳她们的尖叫声,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循着那些箭羽飞来的方向,也拉紧箭弓射了几支箭过去。
可除了惊起几只鸟雀,打落几片树叶,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现在她在明,敌在暗,身上箭支不多,随身的武器也只有腰间那把小巧的弯刀而已。同人打斗不是上策,为今之计,只有躲逃保命。
于是奚明珠借着脚边这些枝叶矮从,弓着身子快速往长阳她们那边去。
再有什么恩怨,在生死面前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如果只是来针对她的,那么错杀了她们岂不可惜?
“救命啊!”
奚悦宁的声音尖叫着响起。
两个女孩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从马上狼狈摔下来不说,看到幽深的林子里突然窜出来蒙面持刀的几个歹人,更是吓破了胆,双双瑟缩在一起,呼喊着救命。
“快跑!”
就在歹人们的大刀要挥向她们的时候,奚明珠及时出现,抽出腰间那把弯刀拼命抵挡住,再飞身一旋,让那几人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长公主……”
两个女孩儿仿若看到了救星似的,磕磕绊绊的站起来,拉扯着奚明珠的衣角,不敢轻举妄动。
“正好,三个人一并杀了!”
站在前头看起来还有些话语权的领头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你们是谁?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相较于身后吓得慌了神的顾婉昭和奚悦宁,奚明珠就要冷静从容许多。
她也没历经过这样的场面,不过心性承了显文帝,遇到天大的事情也不会慌乱了手脚,错过解决的良机。
“帝京可要变天了!”领头的人并不怵她的话,反而还有些得意,手里那把大刀泛着渗人的寒光,“老子追你们追得这么远,要是在东边,早就把你们和那些人一并捆了杀了!”
“你们是受谁的指派?山上山下可都是皇上的亲兵护卫!你们怎敢轻举妄动?”
听到这话,领头的人一阵大笑,笑罢,才说:“皇上?今儿个可没这个皇上了!连你,你们,我也一并砍了!早点把你们送下黄泉去好团圆啊!”
“啊!”
顾婉昭忍不住大叫起来。
她和奚悦宁本来就害怕,现在听到连皇上都没了的消息,更是绝望,扯着奚明珠衣裙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你们两个……”奚明珠回过头来悄声叮嘱,“待会儿就赶紧跑,千万别自作主张!”
“啊?”
两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刀光剑影袭来,再抬头,奚明珠已经和这群人打斗起来。
“怎,怎么办?”奚悦宁声音都在颤抖。
现在歹人们没留意她们的动静,顾婉昭牢记奚明珠的话,不敢不跑。于是鼓起勇气拉着奚悦宁往密林深处跑,边跑,边把头上手上佩戴的饰品摘下来。
虽然跑了,可不能不留下一些记号吧?到时候奚明珠若躲逃过来,可怎么找到她们?
于是,顾婉昭一边扯着奚悦宁跑,一边不忘把饰品上的珠子拨下来扔在路边。扔得不多,既怕被其他歹人找到踪迹,又怕奚明珠难以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