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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   当车内再度明亮起来,聂风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喂!”
      机不可失,聂风低唤一声叫回转身退出去的人。
      “我要出去。”
      男人沉下脸静默地迎上坚毅的视线,风一般一个揽身将人带起,聂风顿觉自背脊由下而上传来一阵酥麻。指尖不可抑止地颤动,聂风心知自己上身经脉已通,唯下身仍虚如无物。
      “唷,还有人哪~快这边坐!”
      声音颇有几分熟稔,聂风正待扭头去看,男人已健步如飞跨进屋内将他在门板上放下,自个儿一旋身复又回车取东西去了。
      撑起身子调整了下姿势,聂风背倚着灰墙心下黯然哂笑,御风半生曾几何时再尝过这般身不由己。
      “你是……”
      近旁的声音牵过聂风的视线,一位年有三十的妇人正面带讶异地打量着他,继而笑着上前温声道:
      “果然是你!方才看身形我就觉得眼熟。”
      “你……认得我?”
      “啊、那时你还没醒,不晓得也不奇怪,那时不还有个大兄弟和你一起吗~怎么,你们这又要往北边去?”
      “你还记得那人什么模样吗?!”
      聂风当下心里一紧,单凭自己若真破不了这诡奇手法,那此刻便是最后的机会。
      “记得!怎会不记得~你那朋友尚青壮就一头白发了,印象深的很。”
      “大婶,你这里有纸笔吗?”
      瞥了眼门外见那人仍在汲水,聂风递了个眼色悄声道。
      “唉,我去拿。”
      妇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毕竟懂得察言观色,并不多问只进屋去取。
      此时倘有分毫差池,聂风难以预计后果如何。那人阴晴不定嗜血心又极重,届时如被发现凭现在的自己拦阻恐有不及,若害了这家人又叫他怎能心安。聂风不禁将右手攥了又攥——至少现在提笔运劲已不成问题。
      妇人拈了小片纸从里屋出来,一手将未干的笔塞给聂风。聂风触笔即书,连字都无暇辨认。
      “你们在做什么?”
      笔啪地掉在地上,妇人咧嘴笑了笑弯腰去捡。聂风面色沉静倚在墙上抬眼看他,右手早将纸笺一把攥入掌心。
      “……你……”
      男人正欲开口,里屋的门忽的开了。
      “娘~我还要写字呢!”
      一半堵门高的小丫头从门后蹦出来,眨眼望了圈屋里一下冒出的这些人。
      “诶~!我这不就给你拿来了嘛~快进去、进去。”
      妇人心思急转,忙笑着捧笔送上前。

      “慢着。”

      纵是聂风也顿时心惊,这家丫头出现的时机可谓天亦助他,理应未露何破绽,可男人低沉一喝不知为何?
      “你叫什么?”
      小女孩仰头看着整整高她一人的粗放男子,歪了歪脖子。
      “果果,白果。”
      女孩抿嘴爽朗地勾起嘴角,颇有些北方人的豪气。
      一直拧着眉的男子突然大笑起来,满意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肩。
      “弟,你看她!多像那时候的白伶!和你一起入门那年也就这点大小!”
      这宛如盛赞的笑语听在聂风耳里却鸿如警钟。
      果不其然,男子笑罢不由分说一手牵过女孩手臂。
      “你也跟我走,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是白伶。”
      妇人大惊失色忙扑到男人跟前。
      “你是想她活,还是死?”
      聂风皱眉,估摸着对方或许会听“这个身份”的自己一言,方想劝道却给呼啦一声干脆利落地拦腰扛上肩头。
      “……你!”
      霎时的恼羞成怒,聂风狠命咬了下嘴唇,可理智仍在挣扎着呐喊不能急于一时。
      男人一手扣着肩头人的腰际,一手拉着小女孩大步朝外走,白果频频回头张望但也没有过多挣扎。
      年幼的她并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于她而言这仿佛只是一次远行。许是天生灵巧,她暗暗清楚不能拂逆此人,可心中又对此人无甚惧意——她知道,他不会伤她,透过手腕处那坚实却温柔的力度。
      “娘!我会回来的!”
      清脆稚嫩的嗓音似是在安慰跌坐在地的可怜妇人一般,昂然轻快毫无胆怯。男人低头去看正撞上孩子晶亮的瞳及嘴角弯起的自信,复又快意一笑,步伐加快了几分。
      聂风并不是没考虑过这会完全能在对方背门补上一掌,可自己经脉未通此刻仅能使出三成功力,或许以他的三成对上全无防备的空门还足以一搏,但应情度势现下绝不是兵行险招的好时机。聂风手上的筹码着实不多。
      慢慢松开右手,小团白色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妇人眼前一亮,立马仰起脸,伏在对方背上的男子也正仰着脸望她,轻轻竖起食指贴在唇上。
      抬手将面颊一抹,妇人吸了吸鼻子安静机敏地摸爬过去,抄起纸团用双手捂了按在腹前,仿佛攥着救命稻草一般。而她的眼神仍时刻追着那张年轻坚毅的脸,似是在等什么。

      “我定会替你好生照顾她。”

      聂风说这句话时是极深沉响亮的,就像故意要让身旁人听见一般。同时,他知道对方在等一个承诺,一个并非来自聂风,而是他这个人的承诺。

      将二人在车内安顿好,男人坐在前驾上凌空扬起马鞭罕见地应着鞭响高喝了一声。现在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为自己编了一个梦,一个在过去绝不会做的梦。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并不明了,这些人注定会成为他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言至此人,确是当今武林乍起的嗜血狂屠“一狂”,杀无定,杀无性,杀无尽,他仿佛是个被时间遗弃的人,同样也在报复般挥霍自己的余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的过去,只知道他仅提一个词,“怀空”。
      而此人正是怀空的亲大哥,怀滅。可本应身处中原的他究竟为何会出现于此?说来半月前他与易风道别后便前往天门冰域,只为最后再见其弟一面——他已命易风日后去杀一个叫古青林的人,而那人正是另一个自己。与易风相遇的时日里他清醒了许多,长时间的静坐令他终于想通了一些事。
      既是了无生趣,为何还让他一人独等。
      站在高耸入云的冰柱前,怀滅释然地笑了。多年前他曾在这里凿山破冰只为再抱一次他的身体。厮人未老身先死,九霄梦回永成诀。
      他什么都没能做,甚至连还他一个完整的躯体都不能。当年一战,他的左臂已同断壁残垣一同沉落,躺在冰层最深的黑暗中。他抵着他的额头,蹭他冰冷的鼻梁,他甚至不敢再拥紧他一丝一毫,因为下一刻那副身躯便会化为齑粉。
      他恨他如此轻易交付一生,他恨他如此绝决抛下自己。他恨遗弃他的所有人,可他更恨不能陪他同生共死的自己!
      而今时今日,他终于能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并非贪生怕死。
      他怕,怕见到他,更怕在那个世界见不到他。

      但上天就是如此作弄他,当初的冰棺不复成形,碎冰残渣一地蜿蜒,更遑论故人之身。
      竟是连那样一个渺小的愿望都不成全他!
      男人怒急反笑,长啸声震天宇直裂冰三尺,天罪一出冰室齐天而断!

      “好!很好!!”
      “你若躲我,我上天入地也定将你带来见我!”

      “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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