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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


  •   日头暖洋洋的透进车窗,而聂风颈侧却不时有冷汗淌过。
      他已用尽了各种法子仍解不开对方在自己体内下的暗劲,且每调动一次真气内息便更凝滞一分,犹如被人掐住了奇经八脉愈挣愈是奇痛难忍。为了留存体力聂风只得作罢,他也终于开始留意起车内的摆设,由于现在连动动脖子都无比艰难,所以他只能对着目力所及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青布包袱看形状约莫是衣物,旁边一粗布大口袋鼓鼓囊囊,味儿里散着面粉气。靠在壁上有几个大水囊,看样子还没填满。聂风心里一咯噔——这莫不是要往戈壁去?
      刚从那鬼地方回来,尽管聂风实是没吃到多少苦,可这样一来更是绝了他的后路,料师兄也不会想到再返往荒漠去寻他。
      虽然外头男子无心害他,可他也不能就这样屈从下去,况且他亦担心师兄会否已卷入什么事端,毕竟,二十年的乾坤易转,覆手间的物是人非,能同步惊云周旋还能从他手下占得先机绝非易事。
      聂风不擅长算计人——当然这还得怪打小在他身边转悠的那些个人精——但这不代表聂风没有起码的应急能力,有时候武功太高就是这点不好,人的思维会变得愈为懒惰,前提是这人还毫无称雄之心。
      不过聂风的一根筋有时却很能直抓本质,只是对方并不一定能像他一样将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唔…”只要解除误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聂风想试着说些什么——幸而说话没有大碍,可一开口嗓音仍有些沙哑,“请问兄台怎么称呼?”
      回答他的是一片默然。

      “……你还怨我吗……”
      若不是聂风耳力好,这轻如呓语的一句早就淹没在车辙马蹄中。
      “你就那么不愿叫我一声哥?”
      无来由的隐隐作痛,聂风哭笑不得。自己虽是经年容颜未改,但眼观对方辈分着实不若自己,纵使他年纪较长,今时今日这世上还有谁能受聂风一句大哥。
      而从始至终,曾让他唤过大哥的,业已长辞于世数十载。
      曾经的天下会,曾经的望霜楼,曾经那个温柔坚毅的背影皆已灰飞烟灭。
      聂风的眼神开始迷离,什么时候他已不再做那样的梦。
      嘴角染上了笑意,他确是想笑的,当初那个小小的自己却傲骨嶙峋,他犹记得高他几许的少年拧着眉无奈地笑:“好端端一副小生皮相怎会恁地不知天高地厚”。
      他想笑,望霜楼内的悄声一语,换得那人瞠目、大笑、霜渐暖色。
      他想笑,遍迹江湖的稚气难觅,却在那人跟前恣意妄为,倾尽年少轻狂。
      可他从不在人前叫他哥,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转眼风云变色,再见已是默然。他们都没忘,只是积淀越深越是无从言起。
      他应该再唤他一次的。

      聂风闭上了眼睛。
      他想找回疼痛的感觉,却发现连最后的影像都已模糊不再。
      于是他只能笑。

      见内里没了动静,男人眉间的阴鹜之色愈为浓重。
      蓦得一声马啸,聂风被惯性震得皱了皱眉。
      门帘后乍现的光刺得他眯起眼,逆光下的人影高大可怖,而那唯一的眼瞳只是稍稍阖起淡然望去,仿佛未看见对方脸上的怒色。
      聂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待肩膀两侧灼热的力度痛得他清醒过来,对方的脸已近在咫尺。
      “我一直在找你知道吗!!”
      男人的声音狂暴却撕心裂肺,他的不甘他的恨他无可言说的悔唯独一人永不得知,他不敢奢望的重头来过触手可及又叫他怎肯放弃。天意愚他至此,他愈要覆手遮天!
      相隔太久,久得他只会用愤怒让他明白。男人狠狠咬牙,就像要将对方吞入骨血。
      聂风只是冷冷看着,眉眼漠然。他不是个无情的人,可他不懂。
      他不想懂。
      曾经有个人也用这样狠绝恨绝地眼神看着自己,但也痛绝怨绝。他一次次倾覆自己的期望,一次次笑着将他逼入绝境,可他看得分明,他不快乐。他笑,因自己的交托;他笑,因自己的狼狈;他最后笑,只为共赴黄泉。
      当发现自己其实从不曾明白过他,聂风先一步斩断了因缘。

      也只有这一次,他是那个先离开的人。

      凝视着截然不同的面孔,聂风的目光一寸寸淡下去。最后,他干脆挪开了视线。
      他既不懂,又叫他作何反应。
      坦然错开的视线令男子心中一凉。双手的力度逐渐松开,男人将对方小心放平,静静闭上了眼。
      “不要让我等太久……”
      聂风未去看男人的表情,但他可以听见那人极轻地深吸了口气。
      车厢内重又暗了下来,聂风昏沉沉地却始终无法入睡——他确已睡了够久。但倘若可以,他宁愿回到埋剑崖下,回到万里冰封。
      可他的选择一向太少。

      马车愈渐颠簸,显然已靠近荒漠地质。
      “……这是去哪?”
      逞强下去不是个办法,要想掌控全局,聂风必须探得更多。
      “……你们过去提过的地方。”
      聂风一时气结,遇上此人他的冰心诀似乎就常有罅隙,不过半天下来聂风也已将那人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他不是没见过疯狂的人,只是未见过疯得如此冷静的人。
      脱身才是为上策,聂风也只得耐心陪他疯。
      “提过那么多我怎知你指的哪处。”
      嗓音携了无奈笑意,可落在车外男子耳中着实一番泉润肺腑,回应的嗓音也不禁温软许多。
      “当初我笑你们痴人说梦,怎会有千年不涸的沙中泉相依不灭的鸣沙山,可隐世那些年的听闻实已获悉,只是之后再无机会提起……”
      “鸣沙山……”

      ——月牙泉。

      ——风声细,沙岭晴吟,金鼓齐,钟罄和鸣,倚泉绕,新月如勾钩无定。

      沉缓的男性嗓音尚带有少年的清澈,自床沿铺垂而下的卷轴执在手中即是判若两人。聂风以为自己忘了,可一个个烛火下的夜晚,言犹在耳。

      “鸣沙山……月牙泉……”
      轻轻咬着这六字,聂风没发现自己是在笑着的。尽管聂风素来待人温厚,可这些年来他确是极少笑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独步天下的强者是否还会真真正正的笑,就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家缠万贯的人是否生无可恋一样。
      马车继续以它特有的步调笃笃前行着,车外的男子终于展平唇角,唯独眉间毅色更见深刻。

      “过去做不到的,如今,我便做与你看。”

      男人低声诉说着,悠远得仿若一场陈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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