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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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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醒,一声马啸在山坳里明亮地回荡开来。
面容冷峻的男子此刻嘴角挂了笑意,颇为心满意足地扬扬马鞭望向荒漠尽头。他很愉快,因为他终于要还他一个心愿。
一个未成诺言的心愿。
马车里被褥叠了两层垫在板上,一人侧卧着,头枕在手边睡得沉稳,马车不大此人身量颀长只得屈腿微蜷了身子,在他身旁抱腿坐了个八九岁大的丫头,她歪着头将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眼睛扑棱扑棱地盯着睡着的人看。
之前她不曾这样近的端详过这个人的脸,眉目狭长鼻挺唇薄,不似女人的精致但很干净,利落的五官线条现出男性特有的硬朗风俊。她见过他的眸子,不怒自威傲气凛然,可大多时候总是温润的,就像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静静观察着一切。
就算她只是个未见世面的孩子也能感觉到此人的不凡。
人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而现下的她甚至有点反常的雀跃。被带离了熟悉的亲人,熟悉的环境,甚至连名字都被剥夺了,可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沮丧或是恐惧。
她叫白果,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享受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得的父慈母爱。而自从那两个陌生人来到她家,就注定了她将有段不寻常的人生。
祸兮福兮,这不是在她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会去考虑的事,何况,亦无人知晓。
她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往哪儿去,对于身边这个人的认知也仅停留在大约是个好人,她听外头负责驱车的男人唤他二弟,可不论她怎么看也找不出这二人的相似之处,就算面盘形容有些许神似也早被岁月磨得分辨不清。先不说他们是异母、宗亲、结义还是哪种兄弟,她至今也未听得身边人唤过他一声哥。
他甚至甚少同那人说话。
若不是对方看他的眼神总是温柔带笑的,而他也没显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她简直会以为这个“二弟”根本是掳来的。
因为她曾偷偷窥见过,每当那个男人抱他起身,他总会轻轻皱下眉,尽管只是极短暂的一瞬。
小孩子对于这类细枝末节往往尤其敏锐。大半表情掩在长发下的俊傲男子也只有这时才会敛了眉垂下眼,仿佛为了饰去眸中刹那的涌动。非恶非恨,似嗔似怒,她曾注意了很久可终也看不真切。要说的话,那更接近于痛,淡若气息萦绕不散却又无迹可寻的痛。
侧身躺着的人看似睡熟了,实则比谁都来的清醒。他躺着,只因无事可做,更因无法可做!罕见的,聂风在生气。在生自己的闷气。如果当初自己再谨慎一点就不会落至现在这步田地。
凡事都要从昨天凌晨说起。聂风虽然元神未醒但亦有灵觉,前日混战他虽能心感一二但仍不甚分明,他自是不担心步惊云,只是自夜便一直有股陌生的内息贯入体内。他似在梦中体味到些许细碎暖意,是和步惊云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种触感一直残留着,直到他醒来。
他惊醒只因嗅到了腥风——无尽杀戮的前兆。
“慢着!”
脚尖一蹬一翻,聂风便将凌空急出的事物稳稳踏在脚下,那物如被踩中七寸登时卸了力劲。首先映入聂风眸中的是张陌生错愕的脸,可隐约萌生的相识感即刻令环伺其身的凛然气场柔软了几分。
扭头环视一圈,聂风心下叹了口气。
“只是些沙贼犯不着和他们动真,且放他们一马吧……你们还不快走?”
待四下跑得没了影,聂风才收脚拂了拂下摆望向那人。聂风本对那人无甚敌意,他知道昨夜替他疗元的定是这人了,谁料却让对方一下抓住了双臂。
“弟,你可醒了!”那人的表情已从错愕转为了狂喜。
聂风一个愣怔间已被不由分说按进怀里,接着便是耳边振聋发聩的笑声。
“……这、这位兄弟,”聂风硬挣了几下才把自己拉离对方的胸口,“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用不可置信到近乎能令聂风重新开始认真思考会否是自己忘了还有这么个大哥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二弟你是怎么了,大哥怎会认错?”
男人一手按上聂风左肩,笑得豪气干云。
“我想你定是误会了,”念及师兄还不晓自己已醒,聂风急于回关去寻,虽然不明了自己如何会身处此地也顾不上问那么许多,“兄台既有恩于我,日后若有难处尽可来天怒峰寻我,本人必当竭力以报。”
聂风一拱手,旋身便要离开,岂料左肩上的手一松背门即刻一凉,当他瞬时放大的瞳孔映出对方阴鹜的双眸已是为时已晚。
左侧,聂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死角在哪儿,所以他对左侧攻势的回击甚至比右侧来的更为凌厉快绝。可不携分毫杀意平静如蜻蜓点水的一招确是防不胜防。
聂风此人全不似外表看去的不谙世事,什么人待他真什么人虚与委蛇他从来看得分明,而面上他却始终近乎愚直地默如一视,因为他总还带着那么点天真,那么点甘愿固守的自欺欺人。
如果失去了最后的城池,他要拿什么换回原来的自己。
所以他宁可一退再退。
他相信自己没有错,这个男人眼底的情真意切他不会看错,可他的阴晴不定实非聂风所能预料。前一刻的豪迈直爽这一刻的阴沉冷厉都是他。
聂风隐约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狂到至处尽成空,情到尽处皆唯痛。
可他现下无法深思再多,不知对方使得何种手法,聂风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内息滞塞难舒,如若是普通点穴手法聂风绝有把握即刻破除,可适才方一动气胸腹便痛如针刺再难蓄力。
仅是向后倾倒之际聂风已冷汗涔涔。
有些艰难地侧仰着头,聂风在那双恢复平静的眼里看到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怀空,这次,你仍旧得听我的。”
男人将其一把抱起带回车上,不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