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朝暾日辰

5、第 5 章

　　“玄采，北雁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黑暗中顾晨曦的身影掩映在腊梅树下，身边还有一男子。
　　“嗯，陛下让我问您，您真的想好了吗？”
　　“有什么好考虑的,都定下来了,我再反悔有用吗？”
　　顾晨曦不禁轻笑出声。
　　“是，那边已经把姬小姐的事务都安排好了。”
　　“真可怜呐。”
　　“什么时候动身？”
　　“初七吧，让她过完年。”
　　冷白的月光透过腊梅斑斑驳驳地撒在顾晨曦脸上，引得他眉眼愈发深沉，那是一种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人的结合，平时是真畜无害、温文儒雅，冷下脸时，也是真像一头狼崽，发起疯来就会咬人的那种。腊梅幽香，随着风飘向不知何处去也。
　　十三天后。
　　十里红妆，铺满了整条京城大街，那红花轿里坐着的新娘子也不知是有几分愿意几分不舍。
　　姬晨坐在坠着金银镂空雕花的轿子里，算是平生头次当了回二小姐，却是这样一身嫁衣。原本她以为，就算将来母亲要与她商量人生大事，也该会是她娶一个会过日子的男人入赘；就算是个姑娘，姬晨也会让她风风光光出阁，衣食无忧一辈子。
　　但真就没想到的是，那个十里红妆的，居然是她。
　　姬晨倒也没想不开，反正顾晨曦那小子长的不差，她也不亏，就当娶了个能打能辨，还比自己高点的男媳妇就好了,嘿......就是姬晨一想到母亲，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当头一次，她试探性地告诉姬晓晖自己要嫁人了的时候，没想到情形竟是那样：
　　“娘~，娘~。”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如果我养嫁人了你怎么看？”
　　姬晨顺势趴在了姬晓晖的桌前。
　　“哎哟喂，我说咱们的二小姐，谁能那么眼瞎看上你啊。”
　　“嘿嘿，说的也是哈。”
　　“那如果这是真的呢？”
　　姬晓晖这才察觉事情不对，不由得放下手里的毛线。这也怪不得她，主要是姬晨脑子里一堆天马行空幻想，以前没事就喜欢找她逼逼吧吧。有的时候本来姬晨安安静静地发呆，突然就蹦出来一句“我们今天吃什么”。
　　“皇上把你叫进宫，是给你相亲去了？”
　　“嘿，娘您可真是通透。哎？唉，娘你去哪，你等等......”
　　“我去找你爹。”
　　就那天晚上，当姬晓晖走出程烽的时候，姬晨就在门外等着。那天姬晓晖其他什么也没说，就是不断地说“我们晨晨长大了，娘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出阁。”后来每天的饭菜都由姬晓晖来做，她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小时都在姬晨身边呆着，直到今天。
　　当姬晨一大清早就要踏入她眼中“出征”的轿子，姬晓晖终于忍不住哭了，牙那么强势的一个女人，在姬晨亲生父亲死的时候哭了一次，在京城打拼最难的时候又哭了一次，今天算是第三次。
　　今天那沈家大小姐，姬晨也看见了，拥在人海外，挤不进来，就要硬闯，亏得初景那小丫头，死死拽住他家小姐，才算没让人伤到，姬晨匆匆一眼还未来得及看清，就错过了。
　　姬晨思绪万千，不觉送亲队已经走到了城门门外。
　　“公主，有没有兴趣出来骑马。”
　　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像是顾晨曦的亲卫。这会儿，正欠欠地骑在马上回头看向轿子以为邪魅实则地痞地一笑。
　　“哈？我还以为你们北雁规矩和紫辰的一样呢。”
　　姬晨也不是矫情的人，当即就回了他。
　　“那得因人而异吧，是吧，姬将军。”
　　“阳栌，注意你的称呼。”
　　姬晨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那顾晨曦又在小大人了，不由轻笑一声，靠在了椅子上，不作答。
　　“将军你管管你夫君，这样下去我们做属下的不得被骂死啊。”
　　阳栌在一边揶揄道，语气还委屈巴巴的。
　　姬晨本来想在轿子里睡一觉，听到这儿，也是玩心大起，当即也不困了，一把把盖头揭掉。抬轿人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一道红影就落在了被人牵着的照月白上。
　　这马陪着姬晨上过战场，进过皇宫，就算出嫁，姬晨也没忘了它。
　　这次和亲队伍里昌和帝没安排紫辰的人，说是调转不开人手，其实就是不想管她了。那又怎么办，姬晨还能不爱自己的祖国。不过这也算是给姬晨一个机会，她不用闷在轿子里的机会。
　　姬晨一撩长发，跨身坐在马上，瞥向了阳栌，也不遮遮挡挡，对着他就像老战友一样，大大方方的。
　　她虽是出嫁，但绾了个垂鬟分肖髻，没盘起来。头发上插满了簪、钿、钗、步摇、华盛等发饰，姬晨烦得不行，但这玩意她又不好摘。今一大早就被姬晓晖拽起来上妆，正是“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额间还画上了一枚花钿，她本不是妩媚人，在军中，更没人把她当作女人来看，如果不是将军前一直有个“女”，大概她一辈子都是一个男人。
　　“嘿，兄弟，马不错。”
　　阳栌听到动静，长时间在北雁特训营里经受的折磨，让他瞬间回头、拔出随身配佩戴的刀。
　　姬晨也不怕，就这么盯着他。乘他看到自己一瞬间的恍惚，两指一夹刀片，手腕用力，把刀就这么从他手里抛到了空中，再稳稳托住刀把，递还了回去。一系列动作五秒内做完，行云流水。
　　“反应挺快的，但太激烈了，你这样上战场，别自己家人杀自家人。”
　　阳栌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看姬晨手里的刀，再看看姬晨还噙着笑的脸。
　　“顾顾，我想加入京城小姐们的行列了。”
　　“哈？”
　　“你有病？”
　　姬晨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到了，顾晨曦则是干脆坐在马上回头面无表情的骂了一句。
　　“姬将军，您以后就是我大哥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呵呵呵哈哈哈......不行了，你也太可爱了。咳，好啊二弟。”
　　“那，姬姑娘，他叫你大哥，我算什么？”
　　顾晨曦也来了一句，还装作你不要我了的样子，除了他身边的长随兄弟看的不寒而栗，姬晨看得居然觉得还怪可怜的，错觉、错觉。
　　“大嫂！”
　　“哈哈哈......”
　　阳栌立马就叫了出来，他看着顾晨曦为了维持在姬晨面前的人设，不能让他领罚的样子就特别爽。平时不挺牛的吗？不是高冷吗？不是小大人吗？呵呵，看你怎么维持人设，憋死你。
　　顾晨曦偷偷摸摸地放慢速度和姬晨并排而行，委屈巴巴的凑近她，嘴唇靠近姬晨的耳朵。
　　“姐姐，他欺负我~。”
　　一道惊雷轰下，姬晨自认平时不是没见过可可爱爱奇奇怪怪的小朋友，但这句姐姐真的是叫到她心坎里去了。
　　“咳咳，嗯，阳栌你不能这么欺负他，人家还那么小，你看样子都要弱冠了，别欺负他......哎？下雪了。”
　　正当姬晨对阳栌进行爱的教育时，一片片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飘到了姬晨手里，瞬间化成了水。阳栌还想说些什么，看看到姬晨没再看他，就骂骂咧咧跑去找他的玄采去了，姬晨就听到了“特训营”、“像条狗”、“骗”几个字眼，也没放在心里。
　　这时候一只手伸到她的眼前，上面的雪花久久不花。雪越下越大，白色的世界里，两抹红色的身影并肩而行，一个红得热烈，一个红得深邃，本该是相隔甚远的距离，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这时却和平得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