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朝暾日辰

6、第 6 章

　　待到繁星闪烁,纁色消融于天边，白被黛所吞噬。大道上燃起点点星火，将冬日夜里的寒气驱赶，和亲队伍就此歇下。
　　姬晨已经在身边小丫鬟的帮助下把头上的重担卸了下来，那小丫鬟倒是个不怕生的，在一旁叽叽喳喳一堆话，这让姬晨想到了某位沈大小姐。
　　姬晨就这样准备收拾收拾睡了,姬晨随手把系头发用的降红发绳解了，穿着一身杜鹃红的中衣,就这么睡下了。
　　倒不是姬晨有多喜欢红色，是姬母实在喜欢得很，觉得姬晨适合穿红色，所以姬晨大多数衣服都是红色的。
　　“嘶，唉。”
　　等躺下了，姬晨才开始有空回想起最近扯淡的种种。皇帝又不是傻的，他就这么安安然然地把自己送出去了？而且一个人都不派来看着自己，是先帝攒的家底太过殷实，还是觉得京城中有自己的家人，把她当质子就这么送出去了？皇帝就那么有自信姬晨到了北雁不会反了。是这几年的歌舞升平太久了，让皇帝就这么飘了？
　　姬晨捂着脑袋翻了个身，表示她的小脑瓜超载了，就当皇帝是因为觉得自己翻不出个浪来没有用了，再为了顺带打压一下程家，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算了。姬晨呼噜呼噜自己的头发，勾起嘴角，不再多想，安安稳稳的躺下了。毕竟现在她还是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傻姑娘。
　　另一边帐篷里，顾陈曦和玄采几人依旧长着灯。
　　“哎，你说那老皇帝这么好心，没怎么问他要人呢，就连人带地的让我们带回去了？”
　　阳栌跷着二郎腿，靠着椅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坐好。”
　　玄采忍不住皱了皱眉。
　　“干吗，这又没外人，你管不住我。”
　　阳栌说着整个人就干脆赌气似的赖到了玄采身上，玄采抿着嘴也也不说话了，就这么任由他靠着。
　　这两人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分开过，以前是孤儿的时候，两人相依为命，玄采更是像大哥一样照顾着阳栌。后来又齐齐被选进了特训营，又相互扶持着长大。
　　虽看起来两个性格完全不同——阳栌看着心贼大，和谁都能聊起来，其实除了玄采和顾晨曦谁也没交过心，是位面热心冷的主儿。
　　而玄采看着对谁都冷淡，其实心比谁都细，对阳栌更是百依百顺，但又与他相反，面上虽冷淡，但心是热的，曾经因为看路边小孩可爱多给了几颗糖，结果被阳栌缠着闹了好久。本来已经不怎么缠他的阳栌，从那以后越来越缠他，越发像个小孩了。
　　“过会儿你们再腻歪，我让你们查的东西，好了吗？”
　　“嗯，几个从新娘子家里出来的，都安排好了。我看那位也是长年不着家的，没什么贴身的丫鬟、婆子，倒也好办。几个混在队伍里面皇帝赏进来看着的人，也都让人盯着了，就算将来，哼，没让他们死在路上，也顶多是个洒扫的，等回了家，那老皇帝哪管得着。”
　　果然昌和帝也不可能真啥也不管了，还是留了几个人的，就是似乎也没准备他们真能成为探子。到底是没打过江山也没经历过九子夺嫡的，纸醉金迷这么些年，就算以前也是有些小算计、政治观点的，也早就被“太平”给糊住了。对城墙外的变化知之甚少，但可能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做出什么，毕竟他还是可以沉溺在自己想象的太平里。可自这么一代过去，紫辰早已变成了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简称就是能用钱解决的就不要动手。
　　“哎，我看那位将军也是心大，今天我就逗逗她，她倒也跟谁都能聊起来，傻傻的，回去后倒也好控制，就是但愿她不是装的。”
　　阳栌依旧没个正型。
　　“大帅，您的那些东西能保证没问题吗？”
　　“先前成功了，试试吧，不行，就......”
　　顾晨曦轻轻抬起了眼皮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玄采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明明没想这么多，但就是有一对人会把你未来的人生都安排好。因为自己有这样的心，所以觉得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心。
　　但姬晨其实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将军，皇帝给了几个小兵就受宠若惊得精心管着，好不容易管出了点眉目，也立了军功。皇上一瞧，哟嗬，得管管，这乡下来的有点手段，有野心了放出去招惹是非可如何是好。几次边疆小变动都让她去，姬晨愣是在皇帝本着——战乱弄不死她累也累死她的宗旨下活了下来。就一道圣旨下来削了她的兵放到别的营里，表面是让她好好休息，入朝当个文官——其实就是一军机处里一个平平无奇跪着听圣旨的小杂碎，愣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了。
　　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了，姬晨又在帐篷里翻了个身，想来想去好像自己就剩那匹马了。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呵......现在是路漫漫了，谁来给我报这个平安呢......”
　　姬晨侧着身，攒着从家里带来来得锦被，沉沉的睡过去了。
　　说来好玩，姬晨本是个心大的人，在草垛里睡得着，在金银堆里也睡得着，也不认床，也不恋家。如果姬晨再大点，参加过那些凶险的战争，那她就会明白，那是明知有去无回却一去不回的感觉，到最后心底就是那眷恋的“家”。
　　茫茫白雪中依稀亮着几个火把，将帐篷照得更红，融化了那方寸之地里的点点白雪，火光忽闪忽灭，像是随时会消散在这月色中。但在此时仍旧红得热烈，燃得炙热，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