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苏打》春日眠

6、第 6 章

　　猫眼少年的敍述让林沫然失去听下去的欲望，她从半途开始就没听他说话。

　　“喂、喂。小姐姐你有在听吗？我刚好说到便利店大战欸。”
　　少年把一盘水果蛋糕吃干净，摆到一旁。

　　“嗯，嗯。”

　　“你没有在听吧！”

　　“实话实说，我从中途就没听了。你们就没有做过一些比起打架更不堪的事吗？”

　　听来听去都是郑正禾打架的故事，而且大多还都是以帮助人为前题。林沫然需要的是能足够威胁对方的事，最好是难以挽回的事态，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

　　“不堪？……我想想……要说不堪的话大概就是之前那件事吧。”

　　“喔？什么事？”

　　终于听到半点感兴趣的事，林沫然聚精会神等待少年接下来的话。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说，不过小姐姐你跟禾哥的关系不一般是吧？”

　　“嗯……还行吧。”

　　少年少见地以迟疑不决的目光凝视林沫然，这让她更有信心这下子肯定能抓住郑正禾的辫子。

　　“其实……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前是个非常胆小怕事的人。当然，依然长得可爱，被一堆人妒忌啦。我常常被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带在身边，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大家都喜欢我。”

　　……得了，林沫然感觉对少年有期望的自己是个白痴。

　　“你还是别说下去吧。”

　　“哎？！为什么？我难得想跟小姐姐你坦白心声欸？让我说下去啊。”

　　“……OK。”

　　少年突然提高声线，附近桌子的女生纷纷朝林沫然投下怪异的目光。就好像认为她在欺负少年，就真长得可爱了不起啊？——她只好按下少年，让他说下去。

　　“我傻傻的以为大家都喜欢我，因为大家都把我捧得高高的。然后就是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跟着大伙去了KTV，里面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他们把我抛在那里，那之后你懂吧？”

　　“……应该？”

　　“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过去，我原来没打算说出来。在KTV的房里，我被压在沙发脱下衣服，那时我真的很害怕。被一群不认识的人这样对待，是禾哥拯救了我。他像个英雄一样把那些人从我身上推走，真的是超级帅气。这算是我最不堪的过去了。”

　　“你……你是说那些人对你？”

　　林沫然震惊少年身上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少年说得像是毫不介怀，但他现在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当时发生时他的年龄更小。对一个小孩子做那些事，根本就是犯罪。

　　“嗯——嗯——我知道是很难相信，但我长得这么可爱，也没办法吧？”

　　少年露出明亮的笑容，弯弯的猫眼像狐狸似的动人心魄。

　　“嗯……”林沫然随口应答了几句，对少年的怜惜在他开口的瞬间消失。

　　“不过能看见禾哥打架的场面已经不可能了。”
　　少年叹气。

　　“嗯？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因为之前的事，禾哥差点就要退学。禾哥被那些对他怀恨在心的人抓住，暗算他，最后禾哥当然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啦。不过对方受了很重的伤，后来公安来了，发生了很多事。”

　　这件事林沫然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想这是一件可以利用的事。如果是差点会被退学，那当时应该事情闹得很大。

　　“禾哥能够留在学校，也决定洗心革面了。他真的很珍惜这个机会，小姐姐你懂的吧？”

　　感觉少年意有所指，林沫然吓了一跳。

　　“对了，这一顿小姐姐你会请我吃的吧？毕竟我这么可爱嘛。”

　　少年把最后一盘吃掉的蛋糕摆到一边，以闪亮的笑容这样说道。林沫然看了眼早在点单结束后就摆在桌边的单据，上面列出了好几款不同种类的蛋糕的名称，底下列印着金额。

　　她把视线移向少年，只见他以无辜的脸孔无声地表达“你会帮我付的吧。”，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就是这样觉得。

　　林沫然自认倒楣，一边付那张价值百多元的帐单，一边在心底想少年是不是经常做出这种吃霸王餐的行为。

　　步出咖啡厅后，也许是因为最重要的帐单已经付了，少年褪下装模作样的笑容。

　　他缓慢开口：

　　“禾哥不再跟人打架，还跑去竞选班级班长，我听到的时候还以为在开玩笑，真的没想到最后还真让他选上。不过肯定是因为大家都害怕他才把票投给他啦。我觉得禾哥不可能一时三刻就改变，但是他确确实实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目标进发，他一直都是行动派。”

　　他一鼓作气把话说出，林沫然没想到少年有这样一副认真的一面。

　　“我知道大多数人怎么看我们，但是我想让禾哥幸福，因为当初把我拯救的就是禾哥。知道小姐姐是禾哥的同学，我很高兴，我一直很怕禾哥在学校怎么样，他那个人性格有点怪怪的吧？他真的可以跟大家好好相处吗？”

　　“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不过小姐姐是禾哥的同学，那就是说禾哥完全没问题啦？禾哥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一个人，如果他有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但是请你一定不要误解他。”

　　“对于禾哥来说，学校真的是很重要的地方。”

　　少年的话在林沫然回家后，依然深深印在她的脑中。少年的真诚并不虚假，尽管她被少年敲诈了一笔，但他所说的肯定是诚实话。

　　郑正禾的品行纪录应该比起自己的还要糟，真的要威胁一个努力更生的人吗？最初只是因为不甘心被他威胁而已，但对对方做同样的事真的好吗？

　　晚上林沫然收到姚世辰的讯息，姚世辰发来的是郑正禾详细的纪录，当中就包涵猫眼少年说的那件事。

　　“十六岁少年因严重伤人……”

　　没把后续看完她就把讯息关掉。除了这件事之外，郑正禾犯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那证明少年说的话是真的。经过伤人事件之后，郑正禾就没有再到处生事。

　　＊
　　“听说你喜欢喝无糖可乐？”

　　林沫然把刚买下的冰冻饮品抛给那位悠哉悠哉靠着墙边坐在地上吃着普通三文治的人。此时他没有带眼镜，刘海用一枚可爱的草莓发夹夹到一边。与他的风格极不合适。

　　“因为无糖可乐比普通的可乐健康，你怎么会来这里。”

　　郑正禾毫不客气，一接过就打开喝了口。

　　“你午休时会在这楼层的楼梯间吃午饭，是那个敲诈我让我买单的眼尾上扬的初中生告诉我。还有无糖可乐不代表会更健康。”

　　林沫然在郑正禾的旁边坐下，打开普通味道的可乐。她是坚定的要喝就得喝原味可乐的支持者。

　　昨天遇见的猫眼少年告诉她，在学校没有朋友的郑正禾，每天都会在这个地方吃午饭。林沫然这才知道当初郑正禾会抓住她逃课完全是意外，说起来是她霸占了对方的秘密基地。

　　“让我猜猜，是校门附近粉红色装潢的那家店？”

　　“你为什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林沫然拆开从便利商店买的饭团，印着便利商店LOGO的手抽袋被她放到裤子上铺设，以防吃饭的碎屑掉下弄髒。

　　“我不知道你们见过面。不过小蓝习惯先从微小的观察下手，他会选择距离近的地方。如果一来就把对方带到豪华的地方，就太奇怪了是吧？他需要一个能够测试对方底线的地方，而一间既能够把他衬托，又足以看出对方是否愿意为他花钱的地方，这附近最近最方便的就是那家店了。恭喜你。”

　　“你为什么说得他好像专门骗钱似的？”

　　“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这样说，在小蓝看来这是互惠互利。他是在抚慰寂寞女性的心，只不过代价是让对方用金钱购买。”

　　“你不阻止他吗？”
　　听郑正禾这么平静地敍述，林沫然不禁反问。

　　“有什么好阻止的？他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不提供身体上的服务。小蓝只会对有金钱基础的人下手，穷困人士不在他下手的范围。那小子很清楚自己的优点。”

　　“还真是有够不负责任的言论。”

　　“不然你想怎样？你接触过他，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是他的天性，他喜欢玩这种人心游戏，至少他至今没弄出什么大事，跟他混一起那些女生也都知道这情况。”

　　郑正禾说得像是最平常不过，林沫然虽然无法认同，但如果被骗的女性清楚知道“小蓝”的行径，仍旧甘心为他花钱的话，旁人也没有办法批评，因为这是正当的你情我愿。

　　“只是随便问问，你给他买了多少的单？”

　　“一百头左右吧……”

　　“给你一个建议，以后见到小蓝最好绕路走。初次见面的高中生愿意付这个数，会被小蓝当成肥羊。你该不会还跟他交换了微信什么的吧？”

　　郑正禾望向她的视线就像在说她是个笨蛋。

　　“我没有跟他交换，不过他为什么叫小蓝？”

　　“他姓蓝，叫蓝亦晨。”

　　“你不好奇我跟小蓝聊了什么吗？”
　　林沫然煞有介事地说。原本没什么兴趣的郑正禾闻言，看了过来。

　　“我知道了你很多事情喔？包括你在校外干的所有事，像是你跟隔壁学校的人打架啦，在KTV打了一群人啦……说真的，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你想怎么样？”
　　他一副没好气理她的样子，不仅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倒像是觉得好麻烦。

　　“我本来是打算把你的坏帐翻出来威胁你……你、你别这样看我，我也知道这想法很蠢。不过那位骗我钱的小蓝跟我说的事里，也不单只有你打人的事，也包含了你帮助人的部分。”

　　“所以？”

　　“小蓝跟我说你在洗心革面，我想了想，我是不是应该放过你呢？咳、你能不能给点面子，不要总是一副当我白痴的表情，你就不能装作自己很害怕吗？”

　　“我好害怕喔。”

　　……这个时候给面子就太迟了，活该你没朋友。林沫然在心底暗暗咒骂。

　　“总之我已经放弃了要威胁你的想法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要把那张照片传给别人，不，你连给人看都不可以。”

　　林沫然倾前身手指向旁边的郑正禾，想作出小小的胁迫。应该感到害怕的人脸上卻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他绝对没有把她当一回事，是吧。是吧。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给人看。那是只属于我的私人收藏品。”

　　说着的同时，郑正禾把她的手指拉下。

　　“好了，大侦探。把你手机拿出来，我加你微信好友，把小蓝欠你的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