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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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安常睁开眼，落入眼睑的是那个熟悉的巷子。循着记忆往里走，在巷尾的屋门口停住了脚。他拐过篱笆墙，朝后面去了。他记得，后面的窗户有个缺口，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邬安常拐过来，透过缺口往里看，本是想怀念，却不承想见着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齐……康？
“原来是梦啊。”邬安常闭了闭眼，嘴角扯出苦笑，原来我如此想你，在画里见过仍不知足，梦里依旧是你。
“小康，我出诊回来了，今天我们吃什么？”随着开门声，屋里面又传来另一道男声，邬安常抬眼去望，是于时傅。
邬安常盯着于时傅的背影，满腔怒意几乎压不住，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若不是他，若不是他，齐康何至于……死于非命。
邬安常咬紧牙关，连骨节都按的噼啪作响，目光狠毒，恨不得就这样看死他。
“都可以啊，时傅想吃什么？我去做。”卞齐康笑着接过于时傅手中的药箱，替他规整好。
于时傅也笑，打趣道：“既然问我想吃什么的话，那我肯定要吃山珍海味，鲍鱼人参。”
“别异想天开，想点实际的。”卞齐康白了他一眼，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拳。
于时傅顺势握住卞齐康的手，拉着他坐下：“想点实际的约莫就是，出诊太过辛苦，想小康来陪我歇一会。”
话是笑着说的，可是眉眼之间的疲倦是真真切切在的。卞齐康心疼的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是出诊不顺利吗？还是遇见了不讲理的阿公阿婆？”
于时傅摇摇头，握紧卞齐康的手，温声道：“齐康，不要担心，我没事。”
这边两个人柔情蜜意，殷切低语，那厢的邬安常差点咬碎一口牙。凭什么？凭什么握着齐康手的不是我？
二十年的诗书不知道学到了何处，邬安常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恭谦忍让，只知道自己不甘心，嫉妒滋生，像藤蔓一样缠着他，不得挣脱，无处可躲。
“小康，我......”屋里于时傅刚刚开口，大门却被破开，是一队官兵。个个都带着配刀。
“谁是于时傅？”领头的官兵率先开口。
“官爷，怎么了？”卞齐康按住于时傅的手，暗使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继而自己赔笑的站起身来，“官爷先别急，喝口茶。”
那官兵上下打量他，面带鄙夷：“你是于时傅？”
“不是。”
官兵闻言，嫌弃的用军刀推开他，又开口：“我就说，公主殿下招驸马，再怎么荒唐，又不能看上乞丐。”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屋里的另一个人，“你就是于时傅吧？长的白净，像个吃软饭的样子，和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什么意思？什么走一趟？”卞齐康看看官兵，又朝于时傅看，“时傅，你认识他们？”
“小康，我先和他们去一趟，回来，我再好好告诉你来龙去脉，好吗？”于时傅看着卞齐康，摇摇头。
“我怎么能放心，官兵都到了家里要带你走。”
“小康，放宽心，你且在家等着我，归家我自会说清楚。”于时傅想去拉卞齐康的手，没走上两步，面前就横上了几柄长刀。
“说够了没有？说够了，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一遭吧。宫门落禁，你我都讨不到好。”领头兵士使了个眼神，左右的小兵上前架住于时傅，“带走。”
“你，你们。时傅，我......”卞齐康见他们要强行架走于时傅，再不解也都反应过来了，这哪是请，而是绑。可是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卞齐康冲上去，连于时傅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官兵一抽刀，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卞齐康被官兵推倒在地，后腰撞到地上摆的石臼，一阵发麻。青天白日，强抢，王法？他们就是王法。什么狗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派胡言罢了。
自卞齐康倒在地上的那刻就站在他身边的邬安常，满眼心疼。明知这是他的梦境，自己还是冲上去接卞齐康，理所应当的接了空，眼见着在他面前倒地。
邬安常看着眼前人慢慢坐起来，抱膝坐在地上，心疼的念叨：“你看我说的如何，我说于时傅根本就不值得，他是进宫做驸马，享荣华，受富贵。你再瞧瞧自己，你瞧瞧你，弄得这样可怜，除了我还有谁来关心你。”
邬安常蹲下身，陪在卞齐康身边，用手轻抚他的头发，那人无知无觉，眉眼低垂：“你看看，头发都枯了，身体多不好啊。于时傅走了，你不要伤心啊，还有我陪着你呢。”
邬安常本想静静的陪伴一会儿，梦中世界却在不断坍塌，几息之间，邬安常的眼前就换了一副场景，他看着卞齐康在和梦中的自己待在一起，梦中的自己想法子逗他开心，卞齐康都不为所动。
“瞧，你多狠心啊，我在你身边你是从不瞧个正眼的。”邬安常自嘲的笑笑，心里泛酸。
“齐康哥哥，不要不开心了，我陪你去后山玩好吗？于大夫走了，可是他的药还养着呢，你可不能让他的药枯萎了啊。”邬安常听见梦中的自己说，而卞齐康听见了于时傅也有了动静，同他一起起身了。
他知道这是哪天了！
一瞬间，邬安常的脸色全变了，疯了一样去拦他们：“别去，不要去，有危险！”
邬安常怕的连说话都哆嗦了，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他徒劳的去拉卞齐康的袖子：“齐康哥哥，不要去，求求你了，别去，你不要去啊，你......你会死的。”
他当然无法左右梦中人的行动，只能看着卞齐康往前走，去往那个埋骨的地方。
邬安常连腿都没有力气了，他无法迈开腿往前走上半步，瘫软的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中，凉的惊人。嘴里还在嗫嚅：“齐康......哥哥，不要去啊，求你了，那么多话你都不听，为什么这句话你就听了呢？”
邬安常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他无法面对那个困住了他三年多的梦魇，他只能徒劳的哭，像个懦夫，眼泪顺着指缝流淌，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君子端方太重了，被碾碎了一地，他拾不起来。
可是梦境没有让他如愿，再次坍塌，邬安常捂着脸他都能听见三年前的自己绝望的哭喊。一声声的“齐康哥哥”像刺向他心口的尖刀，扎的他鲜血淋漓，剥皮抽筋的疼。
没用的啊，我连自己的梦境都没有办法改变，自欺欺人都做不到，谈什么情爱，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邬安常就跪在那里，跪在荒芜凋敝中，跪在春寒陡峭里。
像一尊被打碎脊骨的泥塑，失了魂，丢了心。
邬安常跪了许久，膝盖处的衣裳被早春地上的雨水浸湿透了，寒意往骨头里钻。眼泪也已经流干了，干涩的厉害。
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走向他的梦魇。三年前的自己哭的惨烈，连声音都嘶哑了。
他端详着躺在那里的卞齐康，颈部致命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干涸的粘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身上全是伤口，血混合着泥水在身下聚成一小洼。
邬安常强扯出一抹笑，眼睛酸着发涨，眼眶透红也落不下眼泪。
他蹲下去摩挲他的脸，心里想卞齐康这样好丑。
卞齐康，你不该上山来的，也不该在这里躺着，千万个不该在邬安常的心里扭作一团，又马上被一股子不舍得揉碎，痛得发麻。
看了看梦境里哭着的那个自己，邬安常竟觉得有些陌生，这样旁观着以前的自己，他发现三年前的自己哭得那样惨烈。现在的自己有些哭不出来了。
他突然就恨起来了，卞齐康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为他哭得这么狠。
他一颗心捧出来递上去，卞齐康不在意，谁也不在意。那当初为什么要对他那样好？
他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前面的林子被重重叠叠的雾笼着，一眼望不到头，耳边仍有哭声，他的头此时像个空荡的壳，突然之间就什么也想不了了。
他也知道，这是他的梦境，他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
“卞齐康，你的心真的好狠。”
邬安常张张嘴，想责怪卞齐康几句，嘴唇动了动，却只能发出些气音。
邬安常苦笑一声，笑自己的作态，笑自己一番话连个音都没有发出来，像个哑巴。
邬安常想：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啊，可是三年前的自己哭的声音好吵啊，吵得人眼眶都发酸。。
罢了，权当替我出了声，也替我哭吧。
可是，齐康，我真的好疼啊，心疼的快要裂开了。
你快救救我吧，我逃不开这个噩梦。
邬安常悲恸过度，终于撑不住地栽倒，意识渐渐模糊，却露出了宽慰的笑：“没关系，齐康。我画出了你，你会活着，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