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蜀江澈》夕澈

3、第三章

　　帝都芮城，自前一日凌晨便已戒严，无他，今日是太后寿诞。城外的街道依旧热闹，只是增派了三倍人手巡逻，贺寿的车队就没停歇过。远在属地的景王，梁王也奉旨入京。一众精骑近百余人，皆以兵甲傍身，好不威武，一入城门，百姓纷纷抬头打量，为首者正是赵清月，官封正三品。
　　早朝结束，昭帝百里嗣便直接到承泽宫给太后请安。百里稷，百里琮更是早早的就到了，都说隔代亲，太后聂氏看着两个孙儿自是欣喜。“皇上驾到”，闻言，百里家姐弟急忙起身。来者一身明黄朝服，金龙驾云腾飞，身形过分瘦削，些许苍白的肤色透露着病容。“见过父皇”姐弟俩恭敬拜礼，“免礼吧”昭帝道，随即像太后揖礼，“儿子给母后请安”，“免了吧，皇帝快过来坐”太后发话，昭帝自是掀摆入座，左右瞧了瞧，“怎不见皇后？”“哀家打发她去瞧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皇帝今儿个身子可还好？”“唉，老毛病了，得亏太医调养着”，昭帝端起热茶轻抿，“皇帝无需过度操心忧虑，该让臣子分担的便由他们担了去，保重龙体要紧”，“儿子明白，国事繁重，这些年劳累母后了，儿子不孝”。自家的身子骨自家当然知道，就如今日，屋内只剩了嫡出的姐弟，左右也被屏退了去。太后用意，百里嗣心里怎能不知，百里稷正值豆蔻，百里琮垂髫。择一立储，当做决断了。
　　丝竹奏响，舞伶翩跹，珍馐尽奉，宴席正酣。昭帝右手轻抬，大殿之上一片安静，一直在昭帝身侧伺候的顺喜公公了然，双手奉上明晃晃的圣旨向昭帝恭敬拜礼，后者微微颔首。圣旨抖展开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诏登基，躬亲勤俭，凡国事军务不敢倦怠；然疾患固久，思及万机不可久旷，遂立储以固国本。皇长女百里稷，为宗室嫡嗣，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宝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望其为爱民之明君……
　　月上中天，铅华尽显，少女还很稚嫩的双肩上盛满一片月辉。
　　圣上立长女百里稷为太子，消息自帝都传到了瑞国各个角落，众人不由感叹，看来瑞国又要出女帝了。因有女帝百里鹤在前，百姓也能理解，可也有不少人摇头不看好，女子都登基为帝了，怕不是要阴盛阳衰啊。但凡稍微了解政事了，自然不会错过另一个消息，那便是太尉长女赵清月在百里稷立为太子后，拔擢至郎中令，圣意明了啊。
　　谁登基为皇，是男是女，又怎样，只要小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就好啦。别人怎么想，江澈不知道，但至少她是这样想的。日子就这样过着，转眼便入了秋，天气越发凉爽了。在外玩耍了一整天，刚走到家门，便见自家父亲恭敬将一人送出府，那人带的马车有些眼熟啊，在仔细一看竟然是县令老爷，奇怪，不过也没多想。
　　待江浩从庄子里回来，一家人用着晚膳，江老爷几次欲言又止。兄妹俩自是觉察出来了，“父亲可是遇到为难事儿了？”江浩率先问出口，江澈急忙竖起耳朵。“今日县太爷来拜会为父了，提起了来年二月院试一事”，“院试，父亲说的可是科举”江浩问道，“正是，你们也知道，当今圣上册立了女太子，此番科举便特准女子可以参试”，“女子可入学，可入仕，这是先女帝在时便定下的规矩。爹，你该不会是？”江浩猛地反应过来，目光落在江澈身上，“我不去！”聪慧如江澈，态度相当坚决，让我参加科举，开什么玩笑！？“有规矩有先例是一回事，可是遵例者寥寥啊，女子本就入学不易，女子无才便是德，遵的三纲五常”江浩分析道，小腿传来一阵剧痛，生生的挨了自家小妹一脚，“哎哟哎哟，哥错了，哥说的是大多数家里，不包括咱家啊！”急忙讨饶，江澈恨恨的瞪了眼，还是不是亲哥！“如今太子是皇长女，郎中令也是女子，这政策一来，县令大人是想让爹爹帮帮忙，给大家立个样儿？”江浩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问道，“这正是为父为难的地方，咱家经商，本就是末流之辈，为世家不耻。县令大人算是个明理的，所以咱家才有了个立足之所。”饭桌上一时陷入安静。
　　“那父亲应下了吗？”“未曾，只是让县太爷容我思量思量，三日为限”。“其实，此事也不是不可”江浩道，桌下的腿脚立马闪开，可这次挨的是手臂，钻心的疼痛渗入肌理，衣袖之下是一块青紫，被掐的。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家爹爹，江老爷自然无视之，“说来听听”，“这科举考的是《诗》，《书》，《礼》，《易》，小妹……”父子两齐齐看向江澈，“我连‘得道经’都背不全”江家小姐相当有自知之明，“咳，《道德经》”江浩纠错道，“那不就得了，还考什么啊，怎么考？”“所以说，大不了咱就去考，反正又中不了，若再考那要等来年，一年后，又是什么情形谁知道呢？就当解了县太爷燃眉之急”闻言，江老爷点点头，也是个法子。一旁的江澈可就不依了，“喂！你什么意思，瞧不起人，什么叫中不了”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你难道想中？”来自亲哥反击，“你，哼！”江小姐哑了火。
　　秋高气爽，游玩正当时，本应该下河摸鱼上树摘枣。
　　江家书房，‘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江家小姐很是用功呢，朗朗读书声。可这乎来乎去的都是啥玩意儿啊！？
　　秋去冬来，本该更鲜衣以相揖，拜冬往来。
　　江家书房，‘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肇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躲在墙边的江老爷，满是老父亲的欣慰看着自家的闺女，频频点头，反正这段他从未听过。
　　自打江澈要考院试，江广富是花了大价钱请来了县里的大儒。虽说祖上世代经商，江老爷还是很重视学识的，江浩、江澈很小便开始识字了，江浩还算勤勉，该学的一样都没有落下，虽比不上那些个文人雅士，但以后毕竟是要子承父业的，便断了入仕的念头。至于江澈，天性欢脱，又是女孩子，便是学多少算多少了，若不是这院试，家里也不会请先生来教学了。
　　不知何时，一粒雪花飘然而至，还未掉在地上就融了，一片接着一片，纷纷扬扬。
　　帝都，东宫，炭火正旺。
　　子时刚过，放下最后一本奏折，百里稷揉了揉发酸的后颈，似是想起了什么，“玉兰”，轻唤到，贴身婢女急忙来到跟前，“殿下”，“今天可是郎中令守值”，“正是赵大人”，“叫她来”“是”。
　　不一会儿，殿门被打开，裹挟着一阵冷雪冰霜。赵清月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轻轻抖落着，玉兰急忙接过，引她入内，“殿下在里头了，郎中令请”“有劳了”。
　　殿内温暖如春，赵清月不由的搓着有些冻僵的手，看着坐在矮几旁的百里稷，俯身而拜“卑职参见殿下”，“这里又没有外人，清月姐姐无需多礼，过来坐吧”“多谢殿下”。两人对坐，相视一笑，熟稔不减。“殿下唤卑职前来，是有何事吗？”殿内的二人自幼相识，关系要好，赵清月年长，私底下百里稷更愿唤她一声姐姐。“也没什么，就想找人说说话”，“那殿下想听什么，卑职便讲什么”“姐姐又打趣我”二人不禁莞尔。自打册立为太子，百里稷便开始立于朝堂之上参政议政，出入御书房，由昭帝带着，更多的是听与学。入冬以来，昭帝时常病着，百里稷开始参阅奏折，分担些朝政。短短几月，到是有些样子了。
　　“那殿下想说些什么呢？”恪守君臣之礼，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哪怕她是与自己自幼交好，哪怕她们是立于朝堂唯一的两位女子，哪怕那一声姐姐。她终究会为君，她终究是臣。
　　“这天愈发的冷了，父皇的身子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康复”百里稷道，其实她还想说，我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吗？却是生生的吞进了肚子里，“为君者，不容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软弱，尤其在臣子眼前”犹如一道惊雷打在百里稷心头，短短几个月，从开始的迷茫惶恐到现在越来越熟悉自己的身份位置，紧绷的心绪却在这冬夜里升起一丝疲累，想要倾诉而出，却在最后止住了话头。“陛下自有皇天护佑，殿下无需担忧”就着百里稷的话，赵清月道。接下来的话题，也是无关紧要，二人默契的选择了聊起幼时趣事，半个时辰不到，赵清月便以巡夜为由告退了。
　　蜀地的雪要来的晚一些，终究还是来了。
　　初雪降下来的那天，江澈心心念念的薛姐姐终于回来了，不，是自家大哥心心念念的人，不，是自己以后的大嫂。“薛姐姐！”人未到，声音就到了，一个大大的熊抱还不足以表达江小姐的喜悦之情，还要蹦两下子。“你呀”薛岚捏了捏小姑娘的小脸蛋，“哪还有一点女孩子样”满眼的宠溺，“怎么瘦啦？”“能不瘦吗？喝的是墨汁，吃的是书”，哈哈哈哈哈，一旁的众人笑眯了眼。终于赶在大雪封山前，薛岚带着“四海镖局”的人回来了。江家做的生意可是不小，除了大小商铺外，货物的贸易往来也是不少，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镖局押送。“四海镖局”办事稳妥可靠，江老爷用着也放心，一来一往便也熟识起来了，尤其还是女镖头，更为难得。走南闯北，江湖儿女，仗剑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深得江家小姐的少女心。
　　每当镖局回来，江澈总喜欢缠着薛岚讲那些个江湖趣事儿，薛岚自是乐意，当然还不忘给她带回些个稀奇物件儿。薛岚自账房那儿领了钱两分发给了手底下的人，这一趟算是走完了，也是今年的最后一趟，就等着过年了。临近年末，江老爷还是颇为大方的给每个人包了红包，镖局的人纷纷道谢，喜滋滋的回家同家人团聚。依旧同往常一样，江澈留薛岚用晚膳，讲讲一路的趣事儿，歇一宿再回去。当然这次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为了谁呢？自己的亲哥呗，自从洞察了江浩的心思，作为妹妹的江澈，可是操碎了心。让哥哥陪自己听故事，听着听着便闹着困，徒留那两人。‘识趣’的回到屋里还哼上小曲儿，好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