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蜀江澈》夕澈

25、第二十五章

　　林间的山道上，数百银甲飞驰而过，自芮城赶赴属地，为首者竟是郎中令赵清月。奉百里稷密令，立即接江澈父亲江广富回京。
　　蜀地，江宅。
　　吱呀一声，半开的门被推开，眼前的一切，让水儿如临地狱。满地的横尸，血泊之中尽是她熟悉的面孔，石阶之上江老爷胸口被刺穿，怒瞪的双眼看向门外！内室之中有人出来，是官服，最先出来的像是领头，是个女官，水儿一眼便看见了，下一秒急忙跑开在江宅外的墙角处躲起来。牙齿死死的要在曲成拳头的食指上，浑身颤抖，双眼通红，泪如雨下，呜咽着。昨日是她乡下母亲的生辰，特意向江老爷告假，道是今晨便归，不过一晚，江家却遭受如此横祸。

　　江宅内，赵清月覆上江广富的双眼，使其瞑目，“大人，无一幸免”一年轻的郎官禀报。
　　‘轰隆’一声惊雷，惊醒了陷入梦魇的江澈，猛地起身，衣衫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梦里的父亲，浑身是血，倒地，江澈慌乱跪伏在他身旁将他托起，“父亲！”泣血的呼喊，“儿啊，替我报仇！”言罢紧紧揪住江澈的衣襟，下一刻带血的手滑落，双眼看向江澈，“父亲！”
　　醒来的江澈，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几旁，灌下一口冷茶，心口钝痛，呼吸急促，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伴随着隆隆雷声。

　　次日，拂晓，江澈急忙唤来四喜，问他可曾收到蜀地的来信。她是昨日才回到芮城，此前一直在卞南，府中的事并不知晓。四喜摇了摇头，江澈便让他写信到蜀地问问，四喜应下。江澈吩咐完后又急忙进宫参加早朝。早朝之上，百里稷欲立百里曜为太子，虽说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争执自是在所难免，奈何如今大瑞上下能与之抗衡的都不成气候，朝堂尽在百里稷手中。最终，宗正寺领旨，择吉日行册封大典。
　　三日后，百里稷得到密报‘江老爷遇害，江宅内无人幸免，袭者不明’，赵清月的传书紧跟其后，道是已赶赴瑞东寻江浩与薛岚。绢报飘落在地，百里稷面色阴沉，一旁的玉兰，将其捡起，看着密报的内容，心头不由的咯噔。“给朕查！”冷冽的声音响起，言罢，百里稷一阵晕眩身形轻晃，“陛下！”玉兰惊呼急忙将百里稷扶住，“那江大人那边？”玉兰开口问道，此事瞒不了的，“容朕想想”。

　　江宅的确有百里稷的眼线，一明一暗，密报自暗线传来，明线应当是凶多吉少了。暗线身单力薄，也不敢冒然支援。思及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百里稷犹豫了，从夺得太子之位、四处奔走、登基为帝、再到立储，桩桩件件，百里稷从未后悔犹豫，可但凡涉及江澈，总会思虑再三，那人该是还没得到消息，又该如何说与她听。这短暂的思虑与耽搁，终是将二人推远，乃至对立。
　　这天早上，四喜刚打开院门，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四周也不见马夫，车内猛然间传来阵阵声响，吓得四喜一个激灵，随即慢慢的靠近马车，小心的撩开车帘，定睛一看，惊呼“水儿！”彼时，水儿被捆绑住手脚，堵住了嘴巴，看见来人，不正是随小姐进京的四喜吗？百感交集。

　　江府书房内，气氛凝重，江澈瘫坐上首，颤颤巍巍的声音问着跪伏在地的水儿还有四喜，“你再说一遍”，“小姐，江宅上下二十一口全死了！！！老爷被人刺穿了胸口...呜呜呜，水儿不敢欺瞒啊”
　　御书房，御座之上，百里稷正提笔批阅奏折，江澈立于下首强压怒火一副见神杀神的模样，开口便道“赵清月呢？”藐视君主，不遵王法，在旁伺候的玉兰正欲斥责，“退下”百里稷声音率先响起，玉兰唱喏，离开。吱呀一声门被关上。还是晚了一步吗？袖袍下细长的五指蜷曲成拳，倏尔又放开，百里稷心头划过一丝慌乱，瞬息又镇定下来。
　　“瑞东”百里稷开口道。
　　“呵呵呵呵呵，果然，果然......”江澈喉头翻涌起一丝腥甜，生生压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来之前，她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事情还有转圜，或许真相并不是眼前看到的这一切。江澈几近癫狂，双目通红死死的盯着御座上的人。水儿说，领头的是个女子，穿着官服，像是京城里来的人，想过让两人对质，可赵清月不在京中，是去了瑞东，瑞东啊，自己的哥哥嫂子还有自己的小侄女儿。兔死狗烹，大瑞储君已定，天下尽在百里稷股掌之间，江山是百里氏的，又岂能容许他人觊觎！终究轮到了江家！先是卞南对自己的刺杀，而后又是蜀地。如今江家之势，比之聂氏有过之而无不及。蜀地江宅，百里稷是有眼线的，明为保护实为监视，自己的爹，江宅二十一口人命啊！

　　百里稷看着立在下首的人，心口的钝痛，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呼吸阻滞。‘咚！’一声响彻整个御书房，江澈笔直跪倒在地，带着决绝，望着百里稷。一字一句“请陛下赐死，赐微臣与家人团聚”，字字锥心。亲人尽失，万念俱灰，不外如是。
　　“朕，没做”喑哑的声音响起，“求陛下赐死！！！”额首重重的磕在地上，听得令人心颤，紧绷的弦断了。百里稷急忙自御座而下，身形竟然有些踉跄，来到江澈身侧，跪倒，小心翼翼将她的头抬起来，“你头受过伤，不可如此”声音微颤早已失了方寸，入目的江澈的泪水狠狠刺痛了百里稷，可怎么擦也擦不完，“为什么？！”字字泣血。

　　“陛下，赵大人飞鸽传书”是玉兰的声音，门被立刻拉开，江澈一把抢过，手指颤抖着打开。玉兰看向她身后的百里稷，后者摇头已然是默许，这大瑞上下恐怕没人比江澈的胆子更大了，不过看看她身后站的是何人，玉兰默然了。
　　‘寻得江、薛二人及其幼女入驿馆看护，已加派重兵防守，请陛下明示’。此书信，使得百里稷松了一口气，立即护送归京抑或让‘鱼儿’咬钩，一网打尽。此刻百里稷自是更偏向前者，“让赵清月即刻将人护送回京”，“我亲自去接”冷冽的声音响起，江澈直视着百里稷，眼中的猜忌、疏离、不信任刺痛了百里稷，“不可，你......”“他是我哥，我唯一的亲人”说完江澈头也不回便走了。“发凤羽令”百里稷开口道，“这，奴婢斗胆，陛下的安危怎么办？”“你可知何为‘失之我命’？”

　　凤羽卫由百里稷亲自创建，为帝国最高机密，区别于影卫、禁军，只对百里稷一人负责。上一次发出凤羽令，是在先帝驾崩那一晚，成王败寇，凤羽卫得令‘斩尽百里血脉’，历史是由胜者书写。最终先帝立百里稷为储，免去百里一家血脉断流。
　　凤仪四年，秋。
　　江澈自帝都出前往瑞东，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哥嫂一家人，安然无恙，总算放心了。从赵清月处得知，江氏灭门的真正凶手还在追查中。一行人并未在瑞东多做停留，江家兄妹要赶回蜀地料理江老爷后事，而赵清月则要回京复命，临走时，赵清月接过江澈给百里稷的奏表。大瑞律：家中若父母去世，官员需丁忧三年。赵清月如是想着这应当是江澈的丁忧疏，反正她也要回京，就顺手接过了。

　　凤懿宫，书房。
　　桌几上摊开的奏折，白纸黑字不过寥寥几句，一如从前，想必上疏之人是恨极了那些个文邹邹的奏折格式，能少写一个字就少写一个，谈不上什么书法，倒是工工整整的。奏折之上朱批停顿，落下鲜红的一点，数息，一字落下‘准’，随即被一滴泪砸中，晕染开来。烛火摇曳，倒映在墙上瘦削的身形，剪影微颤。江澈辞官归乡。
　　凤仪五年，冬。江氏灭门一案告破，系当朝丞相与昌平王百里瑄勾结，丞相诛九族，百里瑄枭首示众。百里瑄堪堪束发之龄，自聂氏倾覆，百里稷顾念皇室血脉单薄，将其置于江南一富庶封地，得封藩王，百里瑄原本可以安然度日，可终究权势诱人，可悲可叹。
　　凤仪五年，岁末。王朝改制，废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设六司分权，组内阁。地方各州县分军政、司法、行政三部，如遇重大事件，三部合议，再奏请中央批复。至此，君王集权于一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