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蜀江澈》夕澈

18、第十八章

　　不远处，即将破晓，五月初五正端午。
　　“那小子会听话吗？”聂炎站在聂怀远身后问道，“心上人再加上整个江家，你以为呢？”“他此番回去会去找他妹妹吗”“找与不找都被牵涉进来了”“说来也是，这兄妹俩，好好的商人不做，一个倒向圣上，一个勾结阜氏”“呵，狗要是急了，也会反咬主人，真是一出好戏”
　　飞奔的马车里，江浩稳了稳心神，打开木匣。里面全是薛岚与两位世子的书信往来，笔记并未作假，证据确凿。而如今的薛岚已是‘假死’之人了，也就是说薛岚与江家的关系算是断干净了，聂怀远是要打压百里氏，也不排除留有对付江家的后手。状告皇族，若非板上钉钉，那也是死罪。所以，怎么办，自己进了廷尉，出不出得来都不好说，可又不得不这么做。为今之计，只有立马找自家妹妹商议，才有机会保住江家。思及此，急忙催促车夫再快一点，今天有端午庆，江澈是要进宫的。

　　巳时三刻，侯府外一辆马车停下，彼时四喜正出门采买，看到了大公子，还未开口，江浩忙问“江澈呢”，“啊，侯爷已经随吴典客进宫了！”“可有说几时回来？”“并未告知小的，少爷是有急事？”望着江浩一脸的风尘仆仆，四喜问道，“有急事要马上递消息进宫里”江浩说着急忙往里走，四喜跟在他身后“可没有宫牌进不去啊”，穿过回廊，江浩径直走向书房。走到书桌前正准备提笔猛地顿住，换成了江家特制的用于传递消息的纸笔，写下消息。站在一旁的四喜，颇觉事态严重，“少爷可有什么法子？”江浩四下打量着，想着办法，目光停留在一柄短匕上，“那是什么？”“那是多兰公主送与侯爷的”。
　　午时许，四喜匆匆赶往宫门口，门外戒备森严，因那木什国的王子、公主都在宫里，宫门外也站着那木什的护卫。不远处的马车上，江浩心中忐忑，信能送进去吗？彼时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他便吩咐四喜将那短匕通过那木什的卫兵送到多兰手里，好让江澈看见。

　　宫门外，四喜将那短匕拿出，那士兵一眼便认出是多兰公主的随身物件，四喜道是多兰公主不小心落在了侯府，现下他给送还回来，让那人务必亲手交给公主。那士兵应下，道是一定送到，这时一队银甲卫队打马而至，为首者便是郎中令赵清月，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江澈身旁的小厮唤作四喜。四喜看到她，急忙福一礼“见过赵大人”，得知了事情的来由，便道可顺路将短匕还回，毕竟她对宫里头更熟悉，那木什士兵也不加推辞，他也是初来乍到。既如此，四喜也就只好作罢，左右不过一柄短匕，里面却是夹带着江浩的警示消息。
　　却说进了宫，赵清月便听闻陛下已经带领众人登船游湖，便唤来人直接赶往湖心岛。途中若遇见御舫，便可先将短匕交与多兰公主。
　　端午日，飞龙在天。
　　凤懿宫里外摆放着数十的大金瓶，瓶内插着葵花、榴花，栀子，以驱毒去邪，因要休沐三日，端午庆便设在了御林苑，三公九卿皆可携家眷入内，以沐皇恩。吴子若更是一大早就跑到江府，两人一同前往。看着吴子若一身的精心打扮，江澈不由揶揄道“还真是要去见心上人啊”，后者坦然“那可不，你可得好好帮我”，“如果真成了，那打算怎么谢我”，“呵，江少府口气不小啊，若能成，我便拜你为大哥”......两人说笑着前往御林苑。另一边的驿馆内，婢女环儿正仔细的将多兰的秀发编成多条小辫子，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公主若是累了便合上眼睡一会儿吧”环儿道，为了将头发编成辫，多兰很早就起来了。“没事儿，我不累”多兰道，“我看公主这不是去参加端午宴，而是去见心上人”环儿打趣，“瞎说”多兰应一句，环儿乐了，难得看见自家公主这么害羞。

　　彼时，御林里的王公大臣们换上绣有五毒、艾虎的补子蟒衣，用以向‘毒虫’示威来庆贺端午。天气格外晴朗，碧蓝天空之下绿荫或浓或淡，风过传来阵阵花香，都道‘端午无雨是丰年’。宴席尚未开始，早到的人往来寒暄着。当江澈和吴子若到来时，便有不少人纷纷上前攀谈，年轻的安平侯隐隐有了京中新贵的态势。一袭锦白直裰，玉冠束发，明眸皓齿，模样俊俏，眉眼间带着英气，身形颀长，女儿身惯于着男装，雌雄莫辨。不少女眷低头私语着，有的竟面带羞涩，若江澈是男子，怕是要惹下不少‘桃花债’。
　　快到巳时了，有内侍唱和‘多兰公主到！’，众人纷纷侧目观望，天蓝轻纱飞舞裙，高挺的鼻梁衬得眉眼愈发深邃，尤其是那对琥珀色的双眸，熠熠生辉，似被明艳春光浸润的空谷幽兰，而那扎成辫子的秀发透露着异域色彩，惊艳众人。相比身旁吴子若的呆愣，江澈一阵恍然，她是？思绪退回到那一年，在那一方小院，小女孩辫子被人扯松了，散落在肩头，眼眶微红，另一边年少的自己和‘劲敌’扭打在一起，滚落在泥地里。

　　你叫什么名字？赫兰。
　　多兰一步步走向那人，在那人眼中看到了怀疑与不解还有意外，心头微热，走到她身边轻唤“梓君姐姐”，“赫，赫兰”江澈一脸震惊，还记得她，她没有忘，“是那木什.多兰，‘赫’是我母亲姓氏”，“你是小辫子”江澈道，“嗯”后者音色软糯。这，这是什么情况？两人竟然是旧识，思及此，吴子若心中暗喜。“见过公主”，礼貌行礼，“吴大人”多兰微笑颔首，吴子若竟是耳根微红。
　　‘陛下驾到，颜戈殿下到’顺喜公公唱和，众人纷纷行礼，二人并肩而来，笑颜畅谈。因时端午庆，百里稷换上了宽松的常服，应景的还戴上了艾蒿，而颜戈也入乡随俗腰配绘有五毒和龙舟图案的荷包。“还真是一对璧人”身后一妇人言道，“我也觉得，说来咱们陛下为了大瑞，耽搁了姻缘”另一人附和道，“也不知道以后陛下是不是要立皇夫”......闻言，江澈面色微沉。百里稷身后跟着一众宗亲，聂怀远自是在其中，为宗亲之首，看向江澈时，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只待端午之后，太后回宫，又是另一番天地。

　　待众人入座，桌几足够两人合用。儿时玩伴，又多年未见，得了自家兄长的应允，多兰与江澈坐在了一处，江澈也并未多言，想着难得叙叙旧，只是不时的望着上首百里稷处。而与江澈一同来的吴子若不得不坐到对面，也是为了避嫌。
　　宴席开始，食膳精致，御膳房将准备好的粽子一一奉上，宾客尽欢。席间，多兰自衣袖取出一物，是用青、红、白、黑、黄五色丝线编织的手环，将其赠与江澈，后者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什么也没准备，也不知道现在多兰喜欢什么。看见多兰为自己戴上手腕，江澈不由笑道“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什？我好寻来送与你”，“梓君姐姐送的，都好”多兰道。
　　看到这边的情形，百里稷双眸微暗问伺候在一旁的顺喜“东西备好了吗”，顺喜一招手，一众内侍鱼贯而来，端午节，皇帝赏赐朝臣，也是惯例。

　　赏赐以羽扇居多，也有特殊，比如郎中令赵清月，得了不少药材天宝，比如吴子若，得了御供蒙山顶茶，吴典客嗜好茶，自是欣喜。该赏的赏了，该赐的赐了，唯独漏掉江澈。一口蒲酒下肚，好气！安平侯的一举一动，自是落在百里稷眼里，更气的是，吴子若趁着敬酒，暗戳戳问一句“陛下把你的赏赐忘了吗？”
　　午膳毕，众人随百里稷移驾，游镜湖。岸边，龙舟已备下，众人登船游湖，碧空万里，倒影湖面，微风吹起涟漪，视线所及可看见湖中心的小岛，小岛之上矗立着皇家私苑，红墙琉璃瓦在片片绿荫里时隐时现，倒是避暑的好去处。镜湖湖面宽广，自东向西，景致错落分布，若要游览完，少不了好几个时辰。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玉盘送。生峭画扇盘双凤，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鹂时一弄，犹松等闲，惊破纱窗梦。
　　游舫之上，有为客人准备好的房间，虽不大却也别致，午后时光难免有些倦怠，江澈正欲回房歇息，便看见郎中令赵清月向她走来，似有什么事。二人见礼后，赵清月将一把短匕交与她。接过短匕，江澈不免有些疑惑看向赵清月，后者道是四喜要交与多兰公主的。江澈急忙向赵清月言谢，并言这就交给多兰，揖礼告辞，赵清月拱手回礼，继续巡视。奇怪？短匕不是多兰送给她的吗？落在江府，就算要还，随时都可以呀？偏偏在这端午宴！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江澈心中暗忖，回房掩上房门，拔开刀鞘，带出一张空白纸张，这是江家秘密联络方式，江澈皱眉。将纸张放于铜盆内，被浸湿，字迹显现‘薛岚被囚于凌风别院，疑是前朝皇室之后，与百里世子勾结意图弑君，兄不得以将谋逆罪证交于廷尉以换其性命’须臾，字迹消失，铜盆里的水倒映出江澈凝重的侧脸。

　　薛姐姐难道是前朝皇室遗孤？！勾结祁、佑二人弑君，真是天方夜谭！凌风别院，那便是聂怀远了，兄长对薛姐姐用情至深，江家与四海镖局牵涉甚深！若定罪，江家难逃覆灭之灾。祁、佑二人虽是入京为质，可背后可是梁王、景王。聂怀远抛出薛岚，扯上两位世子，还有江家，究竟为了什么？此刻，江澈也来不及多想，救下薛岚才是最紧要的事！可如今她被困在这里，如何是好！等等，聂怀远也在此处，必然是有所动作，而目标便是江澈。
　　咚咚咚，敲门声起，江澈急忙将水里的信纸捞起放进嘴里咽下。门一开，便是多兰一脸的明艳“梓君姐姐在干嘛呢？”“哦，无事”江澈说着将来人让进屋里，甫一进屋，多兰便看见自己的短匕，不由脸颊绯红“梓君姐姐一直将它带在身边的吗”，江澈正欲解释，堪堪压住话头“嗯，挺精致的，弄丢就不好了”。跟在多兰身后的环儿不由笑道“我就知道安平侯也是明白公主心意的”，“别胡说”多兰脸更红了，“什么心意啊？”江澈问道，“嗨，侯爷也是心悦我们家公主的吧，短匕为证”环儿嘴快，“啊？！我一直把多兰当做......”“挺热闹啊！”百里稷的声音响起。闻言，三人急忙行礼，“诶，都是自家姐妹，要那些虚礼作甚？”百里稷佯装不喜，拉着多兰在桌边坐下，三人坐定，玉兰和环儿在一旁伺候着。

　　席间，百里稷与多兰倒是你来我往，聊着两国的风俗，当得知多兰与江澈竟然有一段‘渊源’，百里稷不免好奇道“还真是青梅竹马啊”，多兰有些害羞看了一眼江澈，后者却是最为如坐针毡，再怎么愚钝也是觉出了苗头，真是事儿赶事儿了。
　　好在百里稷并未停留太久，可那‘决然’的背影，江澈心头一惊，可千万别误会什么呀，想跟上去解释却堪堪顿住了，彼时船身颠簸，多兰身形不稳，一旁的江澈急忙接住，待船身恢复平稳，正想推开怀里的人，却被牢牢抓住衣角，“我是心悦姐姐的”。恍若平地一声炸雷，江澈呆住了，在她看不见的的转角一尾明黄消失不见，直到多兰埋首离开，江澈依旧呆愣在原地。

　　待游船靠岸，湖心岛上已经是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待众人休息片刻，戏台之上，大戏开唱，《灵符济世》《奉敕除妖》与往年倒也无异。戏已过半，玉兰在百里稷一旁耳语，百里稷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立在赵清月身后的廷尉掌司孙启。
　　坐于下首的聂怀远嘴角泛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江澈，江澈自然是一直注意着他，聂怀远酒樽轻举，江澈自是应下。但凡来赴端午宴的官员，十之八九都是人精，廷尉掌司亲自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果不其然，百里稷跟一旁的颜戈言语一番便是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