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蜀江澈》夕澈

16、第十六章

　　“公主，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驿馆吧”眼看日暮西沉，木仁不由的开口提醒，彼时二人还等在侯府的不远处。三日前，那木什国的多兰公主随兄长颜戈出使大瑞国。这些日子，兄长都在宫内与百里稷商讨国事，多兰除了一日三餐在驿馆，剩下的时间便是守在了侯府直到天黑。
　　“公主既然有意结交安平侯，何不直接进宫求见陛下？”木仁道，“你懂什么？哥哥说了不要随意进宫，要懂规矩”多兰恹恹道。在回驿馆的路上，木仁不由的摇摇头，自打那天从宫里头回来，公主就变得魂不守舍的。
　　亥时，笔直的宫道上，江澈与吴子若并肩而行。相比从前的聒噪，这几日吴典客的话明显少了，江澈不由的狐疑，这又是咋了，江澈也是话不多的人，若真有什么事儿，吴子若定会倒豆子般抖搂出来。如她所料，二人出了宫门，江澈正打算上自家马车，便被吴子若叫住了。“江澈，你说多兰公主真的会嫁到这边吗？”“那也要看陛下有何打算”“你说，她会嫁给谁呀？”“公主的婚事，必然要门当户对的”“哦”吴子若闷声到。须臾之间，江澈像是抓住了什么，又不确定。

　　待到江澈回府，已经是夜色如墨了，此番那木什国的到访，其一便是重启两国商路，其二便是想联姻。涉及经商、税收，江澈自是不得闲。甫一进门，四喜便凑到跟前，道是那位多兰公主又来了。毕竟自家主子位列九卿，还顶着侯爷的名号。出于礼仪，只要看到多兰公主在侯府不远处晃悠，四喜都会上前招呼，可每每四喜一有动作，那公主及她身边的侍从就会离开，惹得四喜好不气恼。
　　对于多兰，江澈唯一印象便是在那日早朝所见，像是及笄年岁，安安静静的跟在自家兄长身后。颜戈此番提出两国联姻，应该就是为自家妹妹寻得姻缘吧。思及此，江澈吩咐道“商路的事儿差不多了，明天你便去驿馆送拜帖吧”，四喜应下。刚踏入书房，江澈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让四喜先到吴子若那儿递个话道是一同前往，吴典客可是专司外邦事务的。
　　旧事。
　　登山拨去几重云，巴蜀苍茫此界分。
　　山峦叠嶂，钟秀碧翠，好一个秀美蜀地。车队碾过平坦的石板路，轱辘作响，马车里的小姑娘忍不住掀开车帘，好奇的打量着车外。虽说一行人早就换上了中原的服饰，可是眉眼之间却与中原人有些不同。“小姐，咱们到蜀地了”护卫长苏迪雅看着车里的小姑娘道，彼时的多兰不过堪堪垂髫之龄，惶恐不安，这是她第一次离家，离开了自己的父汗与兄长，远赴瑞境蜀地避祸。
　　车队来到一处宅院，是早早备好的，除了不时有人来打理，一直闲置着。到了地方，众人开始忙活起来，多兰刚一下车，便看见一小女孩飞奔而来，衣服里满满的兜着什么东西，在宅院前停了下来，打量着众人，目光停在了多兰身上。小女孩也不怕生，兴冲冲的走过去“你好呀，小妹妹，这是你家吗？”多兰有些怯生生的点头，“喏，给你”小女孩自衣服里摸出一个翠绿的果子递给她，“可好吃了，我自己摘的。我家就在那边，有空来玩呀”小女孩眯眯眼笑着，不等多兰说话，又一阵风似的跑了。那年江澈十岁，她家旁边的院子里住进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不过三两天功夫，江澈便来寻多兰玩，没多久便是小院的常客了。在来蜀地之前，苏迪雅多少会担心多兰无法适应中原生活，小姐性子太过安静，话也不多，什么都闷在心里。私底下，看见小姐不止一次悄悄的抹眼泪。他不过是个粗犷的汉子，誓死效忠克烈氏族，虽说有婢女伺候小姐生活，可毕竟亲人不在身旁，来到陌生的地方，自是想家的。也就是这几天，苏迪雅已经将江家上下摸得清清楚楚了，江家是蜀地的富商，江澈是家中的独女，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江家老爷很是宠爱自家女儿。如此看来，小姐有个玩伴也是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
　　“赫兰”
　　那年正值暮春，用完晚膳，江澈兴冲冲来找赫兰，说是有好东西给她看，不过孩童年岁自是对什么都满是好奇。苏迪雅应允了，调拨了几名护卫跟了过去。两小孩来到一处竹林，月上竹梢，微风裹挟着不知名的虫鸣，月色里上下飞腾着忽明忽暗的荧光，那是赫兰第一次看到萤火虫，满眼的惊喜。江澈自怀里摸出一个罩子，“走，咱们去逮几只”，“嘘，小声点，可别吓跑它们”。
　　那年正值盛夏，刺眼的闪电劈下，随即一声惊雷。赫兰急忙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你怕打雷啊？”江澈问道，赫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嘿，那不过是天上的神仙生了气”，“明明是天神降下的惩罚”。白花花的闪电再次划过，电闪雷鸣，轰隆作响，“哇，这声音比炮仗的声音都大”江澈满不在乎，一旁的赫兰早就扭头躲到了屋里。
　　秋雨湿叶，淅淅沥沥堪堪止住，小院里吵吵闹闹，江澈已经和“死敌”孙然打在了一起，双双滚进了泥地，满身泥渍。谁叫孙然以大欺小，不仅叫赫兰‘小辫子’，还扯松人一根辫子，那得多疼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江小姐身上充分的体现。
　　那天，蜀地降下了初雪，匆匆用完早膳，江澈跑去找赫兰，想问问她冬衣可做好了。甫一到门口，院门紧闭，这是怎么了？敲门也无人应答，许是有什么急事吧。第二天再去，依旧没人。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半月一月，赫兰一家人搬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哪怕一言半语。冬去春来，江澈一家人也搬离了这处老宅。

　　次日巳时，春日正好。驿馆外，木仁已经等候着了，远远看见江澈，还有吴子若。急忙迎了过去，依照那木什的礼仪，双掌覆于月匈前，微微弯腰“见过安平侯”，江澈和吴子若拱手回礼。进入驿馆江澈细细打量着护卫的士兵，长裤革靴，衣身紧窄，青铜制带钩，便于骑射，身侧配有弯刀，倒是有军队该有的威仪。“安平侯来的有些不巧，今早不知道怎么了，公主突然病了，颜戈王子一直守着在”木仁一边将人引进馆内一边道，“那可曾找了大夫？”吴子若急忙问，“有，此次出访，特意带了”。当二人行至正厅，正好遇到自偏院而出的颜戈，互相揖礼后入座，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会面，倒也少了些拘束。
　　席间，难免提到了多兰，颜戈有意与大瑞联姻，但也不想太过委屈自家的妹妹，不由的犯了难。碰巧遇到江澈登门拜访，知道眼前这位少府大人，颇得百里稷赏识，正好探探口风，看看百里稷欲指婚哪家儿郎。这个问题，江澈和百里稷商讨过，目前这宫中只有琮、瑄两位皇子，年龄尚小，便想着在一众王公大臣里选选。眼看端午节将至，不失是个契机，将两兄妹留下过完节再做打算，颜戈觉得也并无不妥，便欣然应下。对于此番拜访，本来是想见见多兰公主，可不巧对方卧病，江澈便未多说什么，还有时间。于是，江澈应颜戈之邀在驿馆用了午膳，便先行告辞了。末了，吴子若还特意嘱咐，若多兰需要药材、郎中尽可找他，颜戈答谢。离开时，吴子若不住的回望，此番动作自是看在了江澈眼里。

　　刚走出驿馆不久，一匹快马直追而上，堪堪截停了两人，马上之人不是多兰又是谁呢。“见过公主”二人拱手揖礼，多兰一个轻巧的翻身下马，一举一动印入吴子若眼帘，明艳耀眼。
　　“公主可好些了”江澈率先开口，而后者只是细细的打量着江澈，这是若干年以来第一次这么近的站在江澈身前，惹得江澈心中不由喟叹好一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难怪吴子若那小子会动心，杵在一旁呆傻样。瞥了一眼吴子若，回转视线却撞上了多兰灼灼的目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公主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江澈道，“哦，就是看到瑞朝竟然有位女侯爷，觉得很是好奇”多兰回神。闻言，江澈不禁莞尔，“其实不止是我，郎中令也是女子，还是带过兵的将军”声音清浅。
　　一举一动，看得多兰心口微微发烫，“其实，多兰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江大人可否帮忙？”“公主但说无妨”“这次，我跟哥哥来，也是想要好好的了解下瑞国的风土人情，不知江大人是否得空？我也并不认识其他人，哥哥又忙于国事”多兰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江澈不由得犯了难，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搪塞。

　　吴子若却开了口“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我二人便陪公主逛一逛这城”。江澈定定的看向吴子若，后者一片坦然。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期间江澈不停的对吴子若使眼色‘葫芦里卖什么药’，后者熟视无睹，不时地向多兰介绍这中原的风俗，江澈看到后头总算咂么出味儿来，也笃定了心中所想。这吴子若本就是庶出，若此事能成，那他在家族内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这也算是一次机会吧，江澈能够理解，可多兰公主。思及此，目光不由的看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每转头都可以撞上多兰的目光。姑娘应该是及笄年岁，深目高鼻，双眸清澈明亮，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粉，是典型的异域长相。
　　相比吴子若的侃侃而谈，江澈的心思要细腻些，想着多兰兴许还病着，没走多久便提议到附近的茶楼坐坐，吴子若无异议，倒是多兰心中欢喜，正好说中了她的心思。来到茶楼，吴子若先行一步去看看雅室，可不能唐突了公主，江澈与多兰跟在后头上楼，刚行至一半，多兰眼前一阵晕眩，一旁的江澈长臂一伸稳稳将其接住，“还好吗？”耳畔一阵温热，带着女子身上的熏香，惹得多兰心湖微漾。
　　在那木什，女子间可互许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