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三章 ...
-
相比北方的春寒料峭,南方已然暖和起来了,大郡城外碧空之上散布着多多洁白。新修筑好的外城墙比内城墙还要高上几许,城内的农田里到处是繁忙的身影,春播正当时。一袭锦白穿梭其中,挽起袖口裤管,肆意踩在泥田里,也不嫌脏,随着众人有模有样的将秧苗插进土里,不时撑撑腰,擦着汗,满手泥渍,脸上,衣服上皆不得幸免,不是江澈又是谁呢。一旁蹲着一团软软糯糯的丸子,“哈哈哈,师父成泥猴子了”,众人皆乐,“好你个小家伙”江澈言毕便向田边走去,动作越来越快,脚一提一踩又溅起泥水,她也不在乎,定要捉住那小东西。田间一大一小,撒丫子的乱窜。
日头渐高,用完午膳后,江澈不慌不忙的溜达到城里的江家钱庄。每逢月中月末,都要去庄子里看看。甫一入内,柜台后,黎叔正在扒拉着算盘,江澈随手抓一把瓜子磕着,巴巴的凑过去,黎叔见是她,也并未多言。不多时,便停了下来,“喏,瞧瞧吧”将账本推了过去,江澈一目十行,“黎叔的本事我可不怀疑”江澈笑着继续问道“是赚了还是赔了?”“总的来说,是略有盈余。可是若算上那四万八千二百三十五两一钱,就不好说了。”“就是帮太子殿下垫的那笔钱,对吧?”“休要胡言!现在可是陛下啦”“哦哦哦”江澈急忙掩嘴,“你打算怎么办,要找陛下要回来吗?”黎叔问道,“那是当然,咱们可不能做亏本买卖啊”江澈觉悟颇高,闻言,黎叔颇觉欣慰,可不吗?“那,咋要回来啊?”江澈问道,黎叔一时心塞,我怎么知道?!“那陛下可写了欠条?”不死心的问道,“我不知道呀,忘了”江澈面露难色,黎叔是一刻都不愿多呆,正想拂袖离开,一副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样儿。霜儿款款而来,带来了京中的消息,陛下诏江澈回京,即刻启程。黎叔一听,嘿,这事儿有戏。
说来有了百里稷这个靠山,在整个瑞南,江澈颇是如鱼得水,铁器、药材、粮庄、买卖往来,可谓是‘遍地开花’,隐隐有了瑞南江氏的名头,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黎叔,单名一个俭字,倒是符合他的性子,近两年的时间,江澈所为、所受之苦,自是看在了他眼里。黎俭自发妻病逝,一直孑然,更没有一子一女,视江澈为己出。听到陛下要诏江澈归京,面上逗着小丫头问陛下讨回银两,心下却是不舍的,丫头长大了呀。
一纸诏令,即刻启程,任谁都不敢耽搁,还是被江澈生生的拖了三天。收拾行囊,依依向左恒、申夫子等人辞别,小丸子申静儿哭个不停,惹得江澈心头酸涩,她也不舍啊。最后向黎叔辞行,待城中稻田成熟,定要记得寄给她些,她也是出了力的。小样儿,黎俭眼中泛泪自是应下,末了,江澈还冲黎俭眨眨眼,“可别让隔壁赵婶儿久等呀”闻言,后者老脸一红,没大没小!那赵婶儿的丈夫是死于那次匪患,家中还留下一子两女,为人娘亲甚为不易,邻里之间黎叔暗中接济了不少。江澈不久就瞧出端倪,好在瑞南偏远,民风相对开放,没那些个闲言碎语,江澈也不愿看到黎俭孤苦终老,自是要‘好生叮嘱’一番。
“记得常回来看看!”“知道了!”离开那天,众人相送,马车飞驰向前。坐在车里的江澈,不知何时,满面泪痕。驾车的霜儿,相比江澈,心中多了一份释然,待平安将江澈送回,便是自己向百里稷以死谢罪之时。
天将小雨交春半,谁见枝头花历乱。纵目天涯,浅黛春山处处纱。
清晨,春日暖阳肆意倾泻而下,一夜春雨润物,嫩绿的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耀眼剔透。凤懿宫内,庭前回廊上,数名宫婢托着玉盘,玉盘之上的覆以黄金食罩,鱼贯向前。
殿内龙涎香环绕,百里稷梳洗完毕,有宫婢恭敬为其更衣,复又跪伏在地,挂起玉佩香囊。待打理妥当,玉兰适时出声“陛下,早膳已备好”,“嗯”后者淡淡道,移至前殿。“算算时间,江少府应是回来了吧”,“回陛下,江少府已经进宫了,便是要在早朝上述职了”,玉兰恭敬道。闻言,饶是有所收敛,可那眉眼的欣喜自是藏不住,“那便好”百里稷语气轻扬,自家主子的心思,玉兰怎能不知,安静的为百里稷布菜。
乾明殿内,众人三呼万岁,龙椅之上,百里稷依旧瘦削的身形端坐其上。“宣江少府觐见!”顺喜细嗓一出,候在殿外的江澈,再三整理了自己的朝服,缓缓而入,拜见新帝。青丝束于小冠,由玉簪固之,深蓝朝服上绣以文禽名唤孔雀,对于文禽孔雀《增益经》有云:一颜貌端正,二声音清澈,三行步翔序,四知时而行,五饮食知节,六常念知足,七不分散,八品端正,九知反复;此乃大贤大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府请起”
“谢陛下”
近两年未见,下首所立之人,如松更似竹,深蓝朝服所衬之下,面容倒显得苍白,身形瘦削有些过分羸弱了,仰视着天威。君臣二人视线甫一触碰,江澈只觉得,头部如针扎般刺痛。百里稷的急召,在归京的路上她片刻不敢耽误,又因为在大郡耽搁些时日,一路披星戴月,今日卯时堪堪赶到,稍加梳洗沐浴,匆匆早朝,连早膳都来不及用。朝服之下,内衫冷汗浸湿。
“少府的伤,可好些了?”
“回陛下,已无大碍”
百里稷秀眉不由轻皱,都这样了还已无大碍?!罢了,还是早些放人回去休息吧。微微示意,一旁的顺喜公公了然,将手中圣旨抖开,“诏命!”自大殿响起,江澈恭敬跪伏在地承诏。“少府江澈,安流民,兴农耕,察百姓之艰辛,躬亲为民,不言辛苦,朕心甚慰,着即册封安平侯。蜀地江氏,挽救国之危难,于社稷有功,着即列位士族,以沐皇恩。”诏命一下,众人心惊,这,大殿之中顿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区区商人居少府便罢了,竟然封侯,连带家族都位列士族了,这这这,历朝历代绝无仅有。
“万望陛下收回成命”丞相急忙出言道,“为何收回”百里稷淡淡道,“且不说我朝皆以军功授爵,少府乃一介文官,岂有封侯的道理?”百里稷并未直接应答,倒是开口询问起了御史大夫,“文官为侯,可有违背我朝律例?”答曰“并未违例”,说来江澈在瑞南的政绩,御史大夫自是颇为赞赏,江澈所为皆是利国利民的实事,可要说封侯还是差那么一点,不过圣上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并不打算多言。惹得丞相面色铁青,“陛下,微臣以为此举不公”奉常聂怀远执笏以奏,“我朝士族皆是历代承袭,而江家三代为商,于其他士族不公”,“聂大人此话,在下以为不妥”吴子若随即道“既然是历代承袭,那便由江大人起始,有何不可?瑞北陷断粮之危时,众多商户出粮出力,解瑞北之急,那时候怎不见你聂氏,如今却在这里嚷嚷着不公,还真是可笑!”“你!”一场争论眼见着愈演愈烈,却被御座上的一声疾呼打断。
出声者便是百里稷,正当大家争论不休时,方才堪堪跪伏在地的江澈,突然觉得手脚酸麻,眼前一片虚影,争论声空旷辽远,鼻管内温热滑落,掉在冰凉的手背上,青白之上点点血红绽放,身体不受控制的侧倒,整个人蜷缩在地。
整个凤懿宫,气氛压抑,整整三天,江澈依旧昏迷不醒。那日早朝因为江澈晕倒而中断,而江澈便直接送到了凤懿宫,对江家的赏赐,是百里稷的强硬,诏令已下,不再更改。
书房内,百里稷面色凛冽,寒意逼仄,跟春日和煦相比,让人不由的打冷颤。跪于下首的太医院院首,还有霜儿,好比半只脚跨入鬼门关的将死之人。江澈头部的伤,不容乐观,早在瑞南便有了兆头,偶尔恶心犯晕,头疼时伴有鼻血。就算有天材地宝将养着,可这头疾却难以根治。
凤懿宫宫门外,一内侍匆匆赶来,求见凤懿宫掌事姑姑玉兰,二殿下百里琮与其弟百里瑄在承华宫嬉闹,百里瑄不慎落水,被宫人救起,已急召了太医。玉兰立即将消息告知百里稷,事出从急,百里稷不敢耽搁匆匆赶往承华宫。书房内的依旧跪伏在地的两人,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承华宫本是太后所居,怎会出这等事,及至承华宫,远远看见百里祁与百里佑两位世子,百里稷当下明了。圣驾到,众人行礼,百里稷道‘免礼’便径直入内殿,看着守在床榻边的身影,恭敬道,“儿臣见过母后”。见到来人,太后郑氏神色有些闪烁,百里稷自是当做没看到。“瑄儿如何了?”看着床榻上小小身形道,“太医说已无大碍”郑氏道,“琮儿呢?究竟怎么回事?”百里稷问,“两位世子来拜会哀家时,那兄弟俩正在后院玩闹,瑄儿不慎落水,哀家已罚琮儿书房闭门思过,说来哀家也有不查之责”言毕,郑氏双眼微红。
“母后无需自责,先帝时便将瑄儿过继到母后膝下,玩闹归玩闹,若是叫琮儿背上残害兄弟手足的骂名,朕也不好回护不是?”百里稷淡淡说道,缓缓坐在床榻边,将百里瑄的手臂轻轻放进锦被下。而身后的郑氏,身形不由微颤,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心中大骇,后背冷汗涟涟,残害手足可是死罪。“陛下所言极是”郑氏声音发颤,百里稷起身,立于郑氏身前,不知何时,彼时还在母亲臂弯沉睡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如她一般高,天威浩荡。“那便辛苦母后,好好看护,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