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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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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节这天,京城内外喜庆洋洋,张灯结彩以迎新年,街头巷尾大红灯笼高挂,张贴春联。相比之下,宫内情况有些凝重,昭帝病重昏迷已有两日了,百里稷侍疾在侧。
偏殿内,御医院院首恭敬立于下首,百里稷屏退左右只留玉兰一人。“父皇可有好转?”百里稷声音里带着疲惫,临近年关诸事繁杂,早朝取消改为偏殿议事,近三日未曾好好休息了。“启禀殿下,陛下此番恐怕”院首欲言又止,“老大人直说便是”,老院首已是古稀之年,百里稷也不愿过分苛责。“老臣有负重托,万望殿下恕罪”言罢佝偻的身子跪伏在地,虽说意料之中的事,百里稷还是不由的恍惚一怔,院首都无力救治便也没有其他人了,“老臣斗胆,望殿下早作打算”那便是无力回天了。不过瞬息,百里稷便恢复了神色,“本宫知道了,玉兰”百里稷道,后者自是明白自家主子所想,将老院首扶起亲自送往门外。空旷的大殿之中,桌几上堆着半人高的奏折,明黄蟒袍之上四爪盘龙威严张扬,龙啸九天。
近正午,天依旧灰蒙蒙的,雪花翩然而落。玉兰刚吩咐备下午膳,便得吴昭千里急报。被百里稷从瑞南召回的吴昭,只在帝都芮城停留了几日,复又奉百里稷之命北上入瑞北军。急报:瑞北暴雪成灾,流民暴乱。
半个时辰内,众多官员急召入偏殿议事。若从京中调粮,且不说大雪封路定会耽搁行程,就算平安送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时间拖得越长,流民只会原来越多,最后怕只能出兵镇之。“临近的郡县可还有余粮?”百里稷道,“回殿下,近年末,百姓家中粮草已上交朝廷,所剩余粮怕也只能堪堪顾自家的”,“那便由朝廷拨款向当地商户购买”,“不可,朝廷所购数量巨大,商户不免坐地起价”......
“吴家愿以平价出售”彼时吵闹的大殿一时间安静了不少,出声者便是典客吴子若,“殿下,吴家在瑞北有粮庄五处,可将余粮以平价出售”,“呵,谁不知道你吴家是江南大户,余粮充足,你怎不向朝廷献粮以救灾,还管朝廷要钱,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吴子若刚一说完便遭奉常卿聂怀远冷嘲热讽,“吴家愿以平价出售,也无不可”百里稷淡淡道,“殿下!”聂怀远正当出声便被百里稷一手止住话头,“吴家余粮可够?”这是百里稷正当关心的,“自是不够”言毕,众人唏嘘。“据微臣所知,瑞北除却吴家,最大商户便是江氏,还有诸多小商户,余粮就算不多可还是有的。若只是吴家一家救济灾民,无偿献粮也是可以的,然粮食不够,杯水车薪。若由江、吴两家牵头与朝廷做买卖,有钱赚,其余商户自是不会放过此间甜头。”
“你是说蜀地江家”百里稷问道,“正是,说来还是江少府的本家”吴子若笑道。江澈!百里稷心中暗叹,怕是又要在她那小账本上记上一笔了。许是灾情有了可解之法,又许是单单的江澈二字,百里稷稍显舒缓之姿。“可”百里稷随即便定下此策,令吴子若即刻动身前往瑞北联系江家,全权处置救灾粮草之事。令治粟内史调拨京中粮草北上,令太尉派沿线军队及时疏通北上运粮通道。
待议事完毕,匆匆用了半碗粥米,百里稷急召郎中令赵清月,郎中令司掌宫廷禁军,新旧两朝更迭在即,任何不起眼的小事都可掀起惊涛骇浪。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长长的宫道上,玉兰提着灯笼静静的跟在百里稷身侧,“奴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些糕点,殿下多少用些吧”,不说还好,百里稷不由有些饿了,刚又去探望了卧床的昭帝,甫一自床榻起身眼前一阵黑,幸好玉兰及时稳住她。行至宫道某处,百里稷停下脚步,就是这处她遭到行刺,刺客的血溅在那人脸上,把堂堂江少府吓懵了。怕见到血腥,怕痛,怕蛇,只要眼珠子一转便有了鬼主意,为一样东西当众耍无赖,为了玩还像猫儿样撒娇,就算胆小害怕依旧会将人护在身后,鬼精灵一个从来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锱铢必较。自诩为商人,筑城墙、安流民、辟荒地、疏浚水利,哪样不是为民而计?记忆闸门开启,点点滴滴奔涌而下,以为会忘记的却是愈发清晰深刻。
自城墙坠落伤势严重,多怕疼的一个人啊,百里稷心口不由紧缩,一片酸涩,她却不能将她带回身边。险些失去的人,再等等,等到我可以护你周全,再也不让你离开半步。“瑞南可消息”,“还没有”,霜儿上次传信已有近半月了,江澈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只是头部的伤依旧有隐患,“那江少府可有书信”,“没有”,寒风裹挟着雪花而来,二人继续朝东宫方向走去,一时无言。
待到沐浴梳洗后,已是子时,百里稷睡的并不安稳,心头总是隐隐不安。宫中的所有郎官,包括休沐的全部到位,承明宫,东宫两处更是换上赵清月的心腹,年轻的中郎将枕戈待旦,亲自守夜。
寅时刚至,“嗬嗬嗬”龙榻之上,昭帝的声音短暂而急促,守在一旁的顺喜公公立马清醒,疾呼“太医,太医”,在一旁守夜的太医急行至龙榻前,顺喜使一记眼色,身侧的小厮一阵小跑朝着东宫奔去。一盏茶时间,百里稷便到了承明宫,身后跟着百里琮、百里瑄,不过还是小孩子,睡眼惺忪强打着精神。在来的路上,百里稷已然吩咐玉兰将各个宫里的嫔妃及皇嗣唤来,百里稷刚到,太后聂氏连同皇后也赶了过来。彼时昭帝已是面色红润异常,当是回光返照之态。
一炷香时间,见过了众人,内殿大门紧闭,殿内唯独留下昭帝与百里稷二人。立百里稷为储,实非昭帝所愿,奈何聂氏庞大,百里琮尚小,瑞北、瑞东、瑞南,桩桩件件,昭帝皆是知晓却以默认之姿。后宫擅权,祖宗基业何以永固?病重之时,拟下密诏,此时密诏堪堪隐没在锦被之下,诏命,立百里琮为储。
“后宫专权,朕心中不干,稷儿以后又当如何?”“待聂氏倾覆,大瑞将不再立后”百里稷依旧恭敬的跪伏在地。闻言,昭帝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神采,“呵,也对,也对,咳咳咳咳咳”,女帝又怎会立后,闻所未闻,自开国以来,历代君王哪有不立后的。百里稷、百里琮,此刻昭帝心中有了犹豫,“过来”虚弱的拍拍床榻,百里稷依言起身,端端坐在床沿,昭帝自锦被下取出密诏。百里稷接过、展开,一字一句,瞳孔震颤,聪敏如她,昭帝之所以看重她,绝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储君,说是利刃更合适,为百里琮荡平一切。猜测抑或意料之中,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同为皇嗣,就因为自己是女子吗?不对!不过一瞬,心神清明,昭帝为何要将密诏交与她看,这是试探吗?她该当如何,谨遵遗命,可聂氏还未除,自己心中更是不干;抗命不尊,人头落地,那远在瑞南的江澈。江澈啊,生死难料!
赌,赢则生;输则亡。
“父皇恕罪!”下一刻,密诏便被百里稷扔进了火盆,冷汗涟涟的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哈哈哈哈哈哈”头上是昭帝极尽癫狂的笑,气血上涌,一口腥甜溢出,“顺喜!”候在门外的顺喜公公急忙入内,身后跟着太尉、丞相、御史大夫,众人入内,看到眼前一切,明黄的密诏正在燃烧,便是了然。“朕未尽之事,吾儿百里稷必将达成!汝等必尽心辅佐,护我大瑞千秋万代!”“臣等遵旨!”
生死一瞬。
立百里稷为储,实乃太后之意,昭帝不愿违拗以背负不孝之名,聂氏树大根深,更是难以拔除。如今百里稷抗旨,为他人所不敢,果断决绝。至于百里琮,因密诏一事,百里稷又该如何处置,这也是昭帝不愿决断的,最是无情帝王家,选择一个便要放弃一个,如今百里稷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诚然,密诏是试探,在三公眼前拟定的,如今也在三公眼前焚毁,百里稷若奉诏,身首异处只是时间问题,若抗旨,便是为自己博回生机乃至天下。
日月交替,新旧更迭。瑞历年冬月廿三,瑞昭帝薨,举国哀悼。次岁立春,太子百里稷即皇帝位,年号凤仪。
凤仪年二月初六,惊蛰。瑞太皇太后聂氏入法承寺礼佛,道是昭帝御驾西归,心中哀恸,唯有为天下万民祈福,以求心安。端得是一出舐犊情深,百里稷自是准允,并亲自送太皇太后仪仗出城。新帝方一即位,聂氏便离开芮城,是彻底放权吗?呵,绝无可能!远处一阁楼之上,百里祁与百里佑并肩而立,远远的看着百里稷送聂氏出城,复又转身回宫。
祁:“先昭帝龙御归天,百里稷顺利登基,这场角力,当算聂氏获胜。百里稷身后是聂氏,可这明明是我百里家的天下!”
佑:“百里稷也算命硬,躲过了咱们那么多的刺杀”
祁:“若不是那姓薛的畏手畏脚,如今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佑:“据我所知,薛岚与江家关系颇为亲密,而百里稷身边一直都跟着江澈,或许这便是其中关窍”
祁:“江家吗?过几日要开新岁商会,便请江家入席。说来去年岁冬,瑞北遇雪灾,江家可出了不少力”
佑:“祁兄是想拉江家入我阵营吗?”
祁:“有备无患,聂氏离宫,想必宫里头那位坐不住了”
佑:“祁兄是说郑太后吗?”
祁:“郑太后是百里稷、百里琮的生母,可偏偏还有个百里瑄,百里稷即位,那储君呢?”
佑:“百里瑄本是罪臣魏氏之后,朝中并未有依傍!聂、魏两家交好,只有靠聂家!而郑氏、百里琮是百里瑄为储的最大障碍!”
祁:“聂氏的野心啊,先昭帝、百里稷、百里瑄,果真当我百里家无人了吗?”
佑:“希望琮殿下不要辜负了吾等所期”。
阁楼之下,一宫人匆匆赶来,祁、佑二人相视一眼。不一会儿,来人被引上阁楼,道是郑太后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