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白墨1999

4、第四

　　分数线的划定终于公布了，普通本科线504分，比去年高了1分。
　　这1分之差就像老天故意和白楚凡开了一个玩笑，这让他的人生产生了更加复杂的变化。这变化是好还是坏，无人知晓。
　　1999年，各大高校开始实行扩招制度，在规定分数线的一定范围内可以适当降低录取分数线，这部分学生需要缴纳数额不等的费用，录取后获得和正常录取生一样的待遇，没有任何差别。
　　白楚凡当时报考的第一志愿省级江北师范大学刚好就有这样的扩招政策，经过咨询，他的成绩适用学校录取分数的标准，不过这费用要5万元。
　　“什么？5万？以后大学生毕业都不包分配了，花这个钱有用吗？再说也不是小数目。”白楚凡的父亲吐出一口烟，把还剩下半支的香烟用力在烟灰缸里拧灭，然后站起来走出了客厅。
　　白楚凡的父亲是那种火爆脾气，说的严重点有些刚愎自用、独断专行。而白楚凡生性随和懂事，从不与别人争辩，这有些软弱的性格让父亲打小就不太喜欢。
　　沉默了一会儿，白楚凡的母亲小声对白楚凡说:“这个费用有点超过咱们家的能力，要不然咱们还是等等，看看有没有机会上北疆市师范学院吧。”
　　对于上完大学后的工作是否好找，他这个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的高中毕业生确实没有这个预见能力，而且需要出钱这个事情他也没办法和父亲去张这个口。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接受了母亲的建议。
　　时间转到第二天的傍晚，父亲下班回来的时候情绪似乎不错。吃过晚饭，他主动把白楚凡叫到那不大的客厅。
　　“楚凡，我托人打听了，你这个情况本科录取有点悬，不如走别的路子，肯定能上普通本科。”烟雾中的父亲仿佛带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唔，什么路子啊爸？”
　　“你看，咱们这东铭水泥厂你知道吧？那个厂子效益不错，工作有保障，工资也不低呢。”
　　“爸，你意思我直接去那工作？不上大学了？”白楚凡一脸震惊。
　　“那不是。”父亲顿了一下，又说:“现在那个厂子和大学搞了一个叫什么委托培养人才的合作。你去上他们指定的大学，回来就肯定包分配，有工作！”
　　说到这里，他还情绪激动地用食指关节敲了下茶几，茶几立刻发出一声脆响，好像在为他的英明决定鼓掌叫好。
　　“啊？那不上师范了吗？那学校有师范专业？”
　　“啊，这个没有。他们这种方式对口学校只有一个专业，叫个什么来着？哦，对！叫自动化。”
　　“自动化？这……是干嘛的？”
　　“可能就是跟厂子里的机器有关吧。你觉得怎么样？关键是包分配啊，出来就有‘铁饭碗’啦！”
　　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的一番话搞得激动不已，热切地等着白楚凡的回应。
　　白楚凡沉默了，这是什么呀。不上师范学院，以后想当教师那是连影儿都没了。想了一会，他还是说:“爸，我还是想上师范。这自动化什么的，我也不喜欢啊。”说完便没了下文。
　　父亲有点没料到这个结果，这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多难得，他可是动用了好多关系才打听到的。而且名额有限，只有两个。夜长梦多，错过了后悔都来不及。
　　他换上了一种严厉的口气:“喜欢不喜欢都无所谓，学啥不是一样的？上大学不就是为了找工作吗？到时候出来没工作，你还指望我养你啊？”
　　他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翻了白楚凡一眼:“你这小子就是不知好歹，我还能害你啊？”
　　狭小的客厅此时已经烟雾缭绕，对面都看不太清。烟雾后面又传出父亲那语重心长的声音:“我看啊，就这么定吧，你再想想。”
　　说是让他再想想，无非是让他好好做做心理建设，把这件事想通罢了。父亲习惯了替他做决定，而且坚信自己的眼光肯定没错。
　　白楚凡实在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了，上高中就害家里出了两千元钱，母亲身体也不好，普通工人家庭能支持他读到高中毕业已经不错了，身边的同学好多已经开始赚钱了，自己还挑来选去的好像也太不懂事了，万一以后找不到工作，真没脸面对父母。而且父亲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他在自己的卧室静静地想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
　　第二天一早，他就和父亲谈了自己同意到东铭水泥厂合作的学校上学的决定，父亲当然是满心欢喜，当天就领他到东铭水泥厂人事科签订了定向培养的协议。
　　回到居住的大院，父亲特意停下来和邻居们分享了这个喜讯，大家都为白楚凡一只脚已经踏进东铭水泥厂这个龙头企业感到高兴和嫉妒。只有白楚凡心里有点低落，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实现当教师的梦想了。
　　定向培养的院校会降低10分录取，白楚凡的分数足够了。这种院校提档会安排在已经填报志愿的前面，所以之前具体填报了什么志愿都没有意义了。不久他就顺利拿到了西川工业学院的本科录取通知书。充满戏剧性的是，在西川工业学院提档之后不久，北疆师范学院竟然因生源不足，录取分数下调了。这是白楚凡多年以后才知道的，不过这个好消息已经和他没半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