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白墨1999

11、第十一

　　2022年冬。白楚凡靠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贴着福字窗花的玻璃窗发呆。晨光中，略有些起雾的窗子就好像一个老式的显像管显示屏，上面放映的内容就是那个鲜红色的窗花。朦胧的光色让人觉得既温暖又梦幻。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由想起2000年的那个寒假。
　　白楚凡像脱了牢笼的鸟儿飞回了森林的怀抱，他觉得很自由、很欢快。叶紫姗的期末考试也已经结束，紧张的学习暂时告一段落，这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共度。
　　每天上午叶紫姗的父母都会早早去上班，白楚凡就会来到她家，两个人一起吃早餐，一起看着电视聊天，这样的生活让他们都产生了一种家庭生活的错觉。叶紫姗最拿手的早餐就是炸馒头片，用蛋液把切好的馒头片裹好，在油锅里煎烤到两边金黄，在白楚凡看来那就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叶紫姗认真做饭的时候站在旁边看着她，看她像个妻子一样为他忙碌。他的眼里都是温柔，她的眼里充满爱意。
　　叶紫姗家有个很大的淡黄色的皮沙发，摆在电视机的对面，沙发的南侧就是窗子。冬天的上午，太阳慢慢从窗子的一边爬上来，带着雾气的窗子便会透出淡淡的天光，金灿灿的，让房间里充满一种家的温暖。他们俩开着电视聊天，不厌其烦地挖掘从小到大所有事情的细节。叶紫姗会翻出她家的相册给他讲这个是谁，那个是谁，当时拍照时的原因和趣事。白楚凡每每都会听得津津有味，努力脑补着当时的情景并不时提出疑问。她总是绘声绘色地细化事情的原委，并由此激励出更加有意思的回忆。
　　互相倾诉自己的过去，能很快使彼此心心相印。
　　因为叶紫姗的父亲爱好音乐，自然也培养过她，她会弹琴。有一次在白楚凡的强烈要求下她还从立柜顶上费力地把放了很久的电子琴取下来，安装妥当信手就弹出了非常美妙的音乐。这么多年没有练习过，她竟然弹得如此流畅和动听，这让白楚凡不由得大加赞赏。而叶紫姗却很羞愧地说手生了，还弹错了几个音呢。白楚凡却完全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她弹得好极了。
　　不断发现恋人新的优点让他觉得既兴奋又满足。
　　叶紫姗的衣着一向特别朴素，朴素得让白楚凡觉得都近乎寒酸。她父亲的观点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认为只要能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只要她能学习，就会一直供她读书。仅此而已。这样白楚凡心里自然升起了一种怜爱，这种怜爱激发了他的保护欲，他发誓要对她好，要让她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每天独处的时光让他们都很满足，很陶醉。这天，白楚凡看着坐在身侧的叶紫姗，她坐在那淡金色的晨光里，显得那样柔和和温暖，那样可爱和娇弱。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抱抱她的冲动。但是腼腆的他不知道怎么去做，不知道她会不会反感甚至生气。他紧张地凑近她，花了很长的时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手放在她身后。叶紫姗好像有感应似的突然扭过脸看他，这突然的变化让他终于下定决心，把手臂轻轻环在了她身后。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脸也涨得通红。叶紫姗并没有拒绝，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一种幸福感涌上了白楚凡的心头，他不禁低下头把自己的脸温柔地埋在了她的秀发里。她的柔软的秀发有一种让他迷醉的香气，他闭上眼，用心感受着这温存。
　　他们就这样坐了很久，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互相依偎。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那金色把他们轻轻裹住，融为一体。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都爱上了拥抱。感受彼此的温暖，感受彼此的气息和心跳。这让他们感觉到放松、满足和安全。
　　新年很快就到了，他们第一次一起放了烟花，当美丽的烟花绽放在他们眼前，白楚凡看到了叶紫姗眼睛闪烁着的幸福。他也很幸福。
　　恋人们总想用共同拥有的东西来见证他们的爱情。这天，白楚凡到电子商场用自己的压岁钱给叶紫姗和自己各买了一台同款的文曲星电子辞典。叶紫姗送了他一个可爱的笑脸图案的小胸针，他们互相帮对方别在毛衣上，叮嘱对方要时刻保持开心。这些小小的物件，就像一滴滴清澈的水珠，慢慢汇聚成静静流淌的溪流。
　　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白楚凡知道情人节男生是要送女生玫瑰花的。但是情人节当天，玫瑰卖的很贵，他了解叶紫姗，她并不在乎他花多少钱，而是在乎他的心意，所以他只买了一枝，剩下些钱准备请她吃顿饭。当白楚凡把玫瑰花送给叶紫姗，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也给他准备了礼物--那是几块雀巢威化巧克力。
　　把巧克力递到白楚凡手里的时候，她有点惭愧地看着白楚凡手中的巧克力:“我零花钱不多，以后有钱了，我再给你买好的。”这句话几乎要让他掉下泪来。这几块巧克力让他明白了真正的爱情可不是男生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两个人双向的奔赴。在白楚凡心里，这几块巧克力一点都不廉价，它是无价的，代表叶紫姗那颗珍贵的心。
　　如果你和一个女孩儿相处，她能让你变得坚强、勇敢、有同情心、有责任感，能抹去你的冲动让你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我想说她是个好女孩儿，将来一定是一位好妻子，一位好母亲，请你一定要珍惜她，不要伤害她，不要辜负她。
　　明德县是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工业小城。2000年的时候，人们对物质的需求远高于精神追求。看电影的人很少，电影票又很贵，所以看电影是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因此渐渐的影院也都关门歇业了。仅存的一家公立影院也是靠着政府拨款才能勉强支撑。
　　这家影院就在商业街的入口处，白楚凡从小到大无数次从这里经过，却从没有进去过。在他的概念里，看电影是件很浪漫的事情。这浪漫的事情一定要和叶紫姗分享才有意义。假期里，刚好有一部迪士尼出品的动画电影《人猿泰山》上线，一块剧照展板就挂在售票窗口的上方。那天他们俩路过的时候，白楚凡问叶紫珊要不要看？叶紫姗看到票价后皱了下眉。他不等她拒绝就跑过去买了票。然后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笑着说:“反正买好啦，人家不退钱的哦。”
　　影院从外面看起来不大，而且因为不景气四扇门常年只开一扇，显得很小家子气。但进到里面以后他们才发现这家公立的电影院依旧保持着建国初期影院的规模，虽然设施陈旧但结构还是很有气势的:观影的座位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上跃层的观影效果更好，而且最前排有个木质扶栏，颇有些浪漫的气息。因为观影的人很少，位置可以自己挑选，他们便拉着手沿着两侧的楼梯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在临近扶栏的第一排中间坐下。当他们坐定的时候，其实上一场还没有结束，他们提前欣赏下了迪士尼惯用的坏人一败涂地、好人大获全胜的欢快的大结局。
　　经过短暂的休息时间，电影又重新开始播放了。随着四周墙壁上的壁灯熄灭，影院瞬间被黑色包裹起来。白楚凡侧过脸看着被荧幕光影照亮的叶紫姗的美丽的侧脸。随着画面变化，她的脸上忽明忽暗，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始终闪着光。他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她的手有点凉，但是很柔软。
　　电影里演的是什么，白楚凡真的记不清了，他像一个上课走神的学生一样，每次回过神看向荧幕的时候都感到有些迷茫。叶紫姗转过脸对他说：“这里好冷啊，你冷吗？”白楚凡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咧开嘴笑着小声说：“过来我抱抱。”叶紫姗也笑了，她小鸟依人般钻进了他的怀里。白楚凡在心里大骂自己是个大笨蛋。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时不时对人物和剧情轻声交流几句，这样的感觉真好。
　　黑暗中人的表情是模糊不清的，这给人一种朦胧暧昧的感觉，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感受着她传过来的温暖，白楚凡很想吻她。他想着一定有一个什么剧情，能刚好应景，顺理成章地吻她一下。可是这个剧情一直没有出现。突然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画面，那个画面他见过，就是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电影的尾声部分。这让他的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因为电影就要结束了。如果说让他在青天白日之下去吻她，他根本没有那个勇气，现在影院里的黑暗倒是可以替他掩盖一些局促与羞涩。白楚凡侧过头看着叶紫姗，他的动作好像让她感应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和他对视着，刚要问一句怎么了，他已经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软软的，薄薄的，甜甜的。叶紫姗好像并不意外，她也轻轻地回应了他。这就是他们笨拙而青涩的初吻。
　　直到那天看完电影回到家，白楚凡还没从那美好的初吻里清醒过来，他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想要把这份美好烙印在心里。
　　第二天叶紫姗和他说，她回家就一直开心地笑，她妈妈还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高兴。听到她这么说，白楚凡心里美滋滋的，因为他明白了在她的心里那个初吻一定也很美好，他们的感受是一样的。他问她昨天的电影好看吗？叶紫姗调皮地说：“我其实也没认真看，一直等你呢。”说完他们两个顿了一下一起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甜蜜。窗子上的阳光也变得愈发柔和和明亮起来。
　　时间就像一个铁面无私的法官，从不会因为怜悯而法外开恩。假期就要结束了，他们相隔两地的生活又要开始，虽然不愿意去面对也得面对。好在这个假期他们拥有了许多美好的记忆，这些记忆就像一口口新鲜的氧气，能支撑他们不会溺亡在思念的深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