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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叙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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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姐!”吴次仁激动地张大了眼睛。接着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下着腰就要去拉舅妈的手。
“幺儿!那是你舅妈!喊姐姐差辈了!”外婆突然开口。大家一听,都忍不住哈哈起来。吴次仁回头看舅舅一眼,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忙问道:“舅舅你的结婚证上没有铃铛姐的名字呀!我以为我不认得!原来是她呀!”
他小时候和铃铛走得近,后来上学了假期来外婆家,还是能遇见。这个舅妈因为是母亲带着来嫁给后爹的,又是个女娃,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干活时候比个男生卖力,她妈妈心疼她,就常常变着法儿的给她做花边书包,做碎花裙子,她还送了一双软底布鞋给吴次仁过。可是五年多不见,那个灵动的,同样要强的姐姐,现在变成胖乎乎的舅妈了。
“喊舅妈!”铃铛假装生气地说,眼睛里却还满是笑意。“从小就叫姐,我都说了,我跟你舅舅是一辈,怎么样,终于还是大了一辈吧!”说完,得意地歪着头。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平易近人,吴次仁想。随即喊着“舅妈”,按耐住内心的喜悦,坐在了外婆身边。
外公一言不发,坐在了外婆边上。他会说话,只是说了大家都听不清楚,所以很少说。舅舅和舅妈坐在一张长凳上,妈妈躺在长椅上,一家人难得团聚。吴次仁想,要是他爸也来,一家人也齐了。
为了忘掉这点失落,他先向舅妈提起聊天申请。
“那时候的麦子真的好多,舅妈。我记得你背着我,到处都是麦穗……”还没说完,舅妈突然笑起来:“那时候你最好玩了!不会走路,大姐说你走不了,我说你是在家养的,出去踩一踩黄泥巴就好了!大姐还哭着说我心疼她才说的这话。后来吧,背着你在麦子地里逛一天,黑了夜回来,你眼泪汪汪的,也不哭不闹……”舅舅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眼泪汪汪,王抱儿没穿鞋,你只管割麦子,没觉着麦穗子的毛毛勾他的脚呢!红一块紫一块的,痒痒了也不喊,妈说这幺儿是个傻的,抱着我大姐哭了一晚上呢!”说完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回连没有表情的外公,也跟着露出牙白来。
吴次仁是记得的,好像麦子的叶子和穗子都咬人。但是舅妈背着他全身都是汗,不远处舅舅和外婆外公在打梁盖,抡着长短不一的两根树干拍着麦子的表皮,麦香味跑的到处都是。他没有时间去哭闹,他觉得铃铛姐的背虽然厚实,但是弯着又起来,从天白到天黑,让他的肚子也跟着运动,饿得闻到麦子的清香味就昏了。
后来铃铛姐不知怎么的拿来了一双软底布鞋,给快四岁的吴次仁穿,显然有些不合脚,但是外婆终于还是留下了。
后来他小学毕业上中学了,暑假来外婆家的时候,才知道那双鞋是给铃铛姐的弟弟的,鞋子倒是还在,也没人穿,但是这时候大家都长大了。
“万宝在玉米地里一样的挨咬啊!”舅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说越多。“我说我背着背篓,带不到他,非要跟着我走!那叶子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挂在他脸上,可怜啊,四岁的嫩娃娃,身上脸上都是道口子。那时候又不像现在,开着车就在地里把苞谷米扒皮了,得留着皮儿喂牛呐!万宝不会撕皮儿,被红须须痒得几晚上睡不着。还是外婆的药酒给你擦身上,才好的呢!”
吴次仁也记得,是他想吃煮玉米,可是那时候老祖还在,老祖说玉米不老不许掰,刚出米就掰了粮食都要少二两。于是大家收玉米遇到青绿色的壳,都悄悄给了他。他为这一口嫩玉米粒,活生生扒了一簸箕的玉米壳。吃是吃到了,又香又甜,不是糯玉米,是饭玉米,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不知哪里生病了,全身都痒痒的怪病。外婆的药酒没治好,其实是舅舅买的药膏,涂的时候吴次仁痛到大哭,但是红肿消得也很快。那时候舅妈还来看他,用盐水给他洗澡,后来发脓被外婆骂了一顿。
他觉得非常奇怪,他的童年里,好像舅舅外婆都在,甚至舅妈没成为舅妈之前都在,但是妈妈的身影却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