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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终须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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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睁开眼时,只觉得额上冰凉。他伸手去摸,发现是一条湿毛巾。他想坐起身来,却觉得头昏脑涨,四肢软绵无力,根本使不上力气。
“陆大侠,你可算醒了。”
这个声音属于许久不见的花平。
那么这里一定就是百花楼了。
花平走上前来,解释道:“你足足睡了七天七夜,昨日起突发高烧不退。”
陆小凤想开口说话,然而嗓子喑哑得厉害,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花平是多么机灵的人,听陆小凤吭哧了几声,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接道:“少爷去给你煎药了。这药火候不好控制,他放不下心让下人来做。”
陆小凤摆摆手,重又瘫软成一摊烂泥。
七日前,花平在百花楼收拾杂务,看见门口有人走了过来。
“花公子今日不在,请回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去。
那人怀里抱着一个人,但步履并不沉重。他仿佛没听见花平的喊声,闷着头就往这走来。
等到花平看清这位客人的面貌的时候,“少爷,您回来了。”他又看了一眼花满楼怀里的人,更是大惊失色,“这这这——”
“他中毒了,需要静养几日。这几日不迎客。”
花满楼说完,抱着陆小凤两三步跃上二楼,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花平气喘吁吁赶上来的时候,陆小凤已经被安置在了自己少爷的床上。
“少爷,我再去叫几个下人来照顾他?”
“不必,我守着他就好,你只需每日分三趟送上来热水。”
花平每次去送水的时候,就看见陆小凤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如同僵死之人。他忍不住问自家少爷:“陆大侠他…真的只是中毒了吗?”
花满楼放下手里的书卷,微微笑道:
“他确实只是中了毒,不过是天下奇毒。他会醒过来的,因为他是陆小凤。”
花平又看向床上的陆小凤,似乎因花满楼的这几句话而安心了不少。
有一次他刚把水桶放下,就听到陆小凤的呓语似的声音,似哭又似笑,简直像醉酒了一般。他不曾听过陆小凤说梦话,讶异不已,然而花满楼却一言不发,走到香案前,手法娴熟地焚起了安神用的熏香。
向来大门常开的百花楼竟闭门谢客数日之久,方圆几里的人都不免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因为花满楼去治眼睛了,有人说看见花满楼抱着一个俏美人进了楼就再也没出来,说什么自古英雄难过情关。
但花满楼既没有受伤,也没平白捡了个美人。陆小凤睡了七天七夜,花满楼就守了他七天七夜。
这七昼夜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七日在陆小凤而言如同十几年,吐纳间已迢迢步过沧海桑田。而在花满楼而言,这七日如常日并无不同。
往日陆小凤来百花楼找他,没聊上几句就要抢他的桂酿喝,一夜酣饮然后倒头睡上几天几夜。
花满楼就在他身边或者侍弄花草,或者重新酿上新的桂酿。陆小凤的浪荡梦话几乎也全被他听了去,内容无非是青楼花魁的闺名和调情用的温言软语。
花满楼偶尔拿出这些来揶揄他,陆小凤毕竟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闻之不羞不恼,反而抚掌而笑,“闲时醉卧花荫,醒时人影成双,不枉一世风流。”
听罢,花满楼也笑道:“好一个风流,我这百花楼倒真成了‘招蜂引蝶’的地方。”
陆小凤眉开眼笑:“何止招蜂引蝶,还招我这种混蛋呢。”
陆小凤在这昏睡的七天里也说了很多梦话。
那天花满楼正在研墨写字,却听到陆小凤嘴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花满楼只当他在梦里喝醉了酒,没放在心上。谁料执起笔来还未落墨,紧接着就听见陆小凤说道:“花满楼,你能不能…”
能不能怎样?花满楼的手凝在空中,笔尖点在纸面上,洇出一个明显的墨点。
陆小凤似乎在梦里很是纠结,他欲言又止,半晌才接起下半句话,
“…不要娶亲。”
如果陆小凤睁开双眼的话,他会惊奇于花满楼的脸上竟也会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情。
好在陆小凤此刻深陷梦中,要不然以他那爱捉弄人的性子,肯定要不依不饶追讨花满楼一番。
花满楼不知陆小凤梦见了什么,才会说出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但他不会去猜,更不会去问。
因为有很多事无须多言,答案也未必那么重要。
他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绪,隔着一层梦境,微笑着回应道,“好,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