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问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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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取鲜花满楼的意思。
传闻这位花家七公子曾偶然行至一寸草不生的边陲小镇。在他驻留的那几日内，镇内镇外百花盛开，可谓奇观。
当然，这只是传闻，杜撰它的人也许是茶馆里的哪位说书人，更有可能是哪位倾慕于花满楼的少女，只为了给心上人的形象增添一些浪漫的色彩。
诚然，这位公子虽不比潘安掷果盈车，但托人送帕偷赠信物的桃花逸事也不少。
但花满楼不会回应这些暗许的芳心。
原因很简单，花满楼喜欢陆小凤。
如果说陆小凤是因为沾花惹草惯了，以至于无法辨明自己的心意，说不清何为喜欢，何为欢喜，那么花满楼自始至终就很清楚自己的真心所付。
像他百花楼来者不拒，他也会单单为陆小凤留下一坛最醇的桂酿。
很多人称他目盲心热，他的心也可以为了一个人多热上几分。
岑迎夏临别时对他说，其实陆小凤本没有答应帮我，是我骗他我能治你的眼睛，他才会同意的。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总带着些戏谑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抹遗憾，她说，陆小凤对很多人都很好，尤其是女人。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
他只答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如此坦荡磊落，掷地有声。
陆小凤醒来这天，花满楼端着一副煎好的药进门时，他正半阖着眼出神。
陆小凤没精打采地瞅了花满楼一眼，嗓子眼里挤出两声哼哼，算是打了招呼。
花满楼听到声音后，手中碗微微一颤，但还是稳稳当当递了过去，
“你醒了，那就自己把药喝了吧。”
陆小凤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后，表情略带狰狞地努力压住反上来的苦水。
经药一润原本沙哑干涩的喉咙，陆小凤终于能成功说出一句话了。
“花兄，谢谢你。”
花满楼拿着用过的药碗，说道：“何必谢我。你高烧未退，还需静养几日。我去叫人备些清淡的饭菜，你有什么事只管吆喝花平就是。”
说完，他又去探了探陆小凤的额头，果不出所料，烫得像刚煮熟的鸡蛋一样。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来了又走，一时想起那场荒诞不经的梦，心里也是愈发五味杂陈。他想着想着，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这药劲头很足，陆小凤又睡了一个昼夜，出了一身淋漓大汗，好歹是退下了高烧，只剩下些许后遗的头晕，但于他而言已经不碍事了。
他从床上翻身起来，伸了个懒腰，
“大梦谁先醒，平生我自如。”
花满楼听到陆小凤醒了，停下手中添香的动作，“你先沐浴更衣，一会再吃些东西。”
等陆小凤洗了澡，换上新衣，神清气爽地下楼的时候，花满楼正在浇花。
听见陆小凤走了过来，花满楼问道：“你没事了？”
“毒都解了，自然没事了。”
“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
陆小凤大惊失色：“花兄，你赶我走？”
花满楼走到他身前，陆小凤以为他要同自己解释，结果只听见他开口道：“让一让，你挡到我浇花了。”
陆小凤是个何等八面玲珑的人，此刻竟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他心想怎么说自己也是死里逃生，花满楼按常理来说不该是这种态度，就算没有这一出，花满楼也从来没这么对待过自己。
他脑子里转了几百圈也死活想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少爷。
过了半晌，他才咂摸过味来——敢情还在因为中毒生自己气？
早前就说过了，陆小凤是个脸皮顶厚的人。一想清这件事，他第一反应不是愧疚，反而颇有些得意。他伸手去抢花满楼手中的水壶，花满楼闻风而动，肘部一挡衣袖翻飞，转眼间二人便过了数招。
花平本来应花满楼的话来给陆小凤送饭，上了楼却不见陆小凤的身影，循声而来，正好听见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对话。这叫他大为惊异，自家海纳百川胸襟博大的少爷居然在赶人走？接着还打了起来？
花平不敢劝架，只当是神仙打架，心中暗想定是陆小凤这个惹事精做了什么混账事才惹恼了少爷，转眼蹑手蹑脚溜走了。
虽然两人掌风猎猎，但陆小凤估摸着花满楼会手下留情，于是故意没躲开花满楼接下来的一招。花满楼果然急忙收手，却被陆小凤一把抓住了手臂。
陆小凤笑得更开心了：“花兄还有这种小孩子脾气？”
花满楼道：“你不该以身犯险。”
陆小凤眨巴眨巴漂亮的桃花眼，话里带着些委屈，“我又不是故意中毒的，那妖女要害我，我怎么躲得过？”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此事。”
陆小凤哑然。他当然知道花满楼说的是哪件事。其实中毒后陆小凤并没打算帮岑迎夏，一来他懒，二来他认识栖春楼的人，觉得弄到解药也许不是什么难事。
但岑迎夏早有对策。
“不答应也无妨，”岑迎夏笑眯眯地说道，“我有法子治花公子的眼睛。”
陆小凤知道对花满楼来说，眼睛这件事并不算他的心结。但陆小凤还是偶尔会生出花满楼复明的渺茫希望，能看见百花争艳的盛景，能窥见天下千万般风情。所以在听见岑迎夏的话后，还是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下来。
陆小凤说道，“你要是为这事生气，那我也没办法。”
花满楼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不生你气。我希望你知道，看不看得见对我而言并无不同。”
陆小凤完全顾左右而言他，他奇道：“既然你不生气，那你为何对我这般态度。”
“命是你自己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珍重。”
“你不生我气，那你喜欢我吗？”
花满楼听见陆小凤的打趣，脸上莫名燥热了起来，一时无言。
陆小凤接着说道：“花兄，我在梦里见到了你。你也是一样要赶我走。”
花满楼啼笑皆非道：“这么说，我竟然成了个薄情寡义的人物。”
“你要结婚了，百花楼自然容不下我。”陆小凤道，
“我没有想过，原来牵挂也可以成为心魔。”
陆小凤又轻轻叹道：“陆小凤思慕花满楼已久，可花满楼不知晓。”
这便是陆小凤在梦中蹉跎数年验证的第一个猜想。
他还没等到花开重楼香漫十里，就在一壶自酿的桂酒里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这天下有很多美酒，有的辛辣猛烈，有的温润沁人，有的醇香回甘。可没有一种像桂酿一样，能抚平一个浪子漂泊不定的心。
因为曾为他酿酒的人是花满楼，和酒一样独一无二的花满楼。
千金不换的不是浪子回头，而是在浪子的心中的水碧山青处辟出寸田尺宅，从此以后，沧海桑田只为一人。
只见花满楼嘴唇微动，说道：“花满楼思慕陆小凤已久，陆小凤亦不知晓。”
“寻山访川也好，浪迹天涯也罢，你只需要记住，百花楼为任何人而开，自然也会为一个陆小凤敞开。”
寥寥数语，却抵得上任何一句海枯石烂、日恒月久的誓言。
陆小凤并非不会说情话，而面对着这么一个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花满楼，那些筹谋已久的温言软语竟全被这一字抵千钧的承诺堵在了嗓子眼，压得他喉头发涩，压得他心口发烧。
半晌，他才说道：
“花满楼，我很想亲亲你。”
花满楼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仿佛又有神采流转，脖颈到耳根都微微泛上一层好看的红色，像百花楼上含苞的芍药。
陆小凤甚至感受不到花满楼的唇是温热还是微凉。只不过仓促地从心上人那里偷得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便耗尽了他的所有感知。
“这一次我忽然觉得，还是看得见比较好。”陆小凤听到花满楼这样说道。
此间斜阳如画，风过百花。
（完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问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