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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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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安知道自己短暂的生命已经快要燃尽,如同风中摇曳的烛,随时可能熄灭,只剩黑暗中一缕余温都快速消散了的白色烟雾。
如果世上真的有命运一说,那为什么独独她的命运如此不公平呢?她那双看似纤弱苍白的手,明明有能力承着野心抓住更多东西,比如权力,比如金钱,比如那个人的心。可是一切都需要时间。
不过,幻想自己拥有健康和可延续的生命然后怨天尤人、坐以待毙,绝不是左安的做法。——即便机关算尽,殚精竭虑也要活下去,为此,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这才是她的美学。
腥甜的血液从嗓口涌出喷在掌心,鲜血温热了冰冷的手,左安鸦黑色的长发散乱着垂在床边,她狼狈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嗽间气管伴随一阵剧烈的疼痛,简直让她无法呼吸。
“小安!!”
波鲁那雷夫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先反应过来了,他必须到她身边去才行。他急切地拉了两下窗户但没有拉开,窗是从里面反锁的,波鲁那雷夫没来得及思考,一拳砸开那厚玻璃,碎片哗啦啦往下掉,他将自己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手伸进空隙中打开窗锁,迈入房间里面冲到左安身边,随后,他的动作又变得极其轻柔,像对待易碎的艺术品那样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也许波鲁那雷夫的心现在要比左安本人还慌,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帮上什么忙,但把虚弱的爱人抱在怀里这件事,是不需要任何思考的。
“小安!你不要紧吧?怎么会吐血的啊?难道说……你这是被我气的吗?!那个、怎么说呢,真对不起,早上我不应该那么跟你说话的,别生气了,生气对你身体不好。对不起小安……我真的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痛苦的。”他把左安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跟人道歉,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在窗外大脑空白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一幕幕画面,左安平躺在血泊中,没有呼吸和心跳,却安详地仿佛只是进入了梦乡,画面是黑白色的,只有血鲜红鲜红的。
左安渐渐止了咳,她眼底有些发黑,扶着额头从床头拿取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角,仰面勉强扯出一个代表胜利的笑:“你比我预算的要晚来一个小时多啊,波鲁那雷夫,我以为我失算一步,你真的不会来见我了……但是,果然还是我赢了啊。”
“笨蛋,这不是什么比赛吧……不过,反正我玩游戏也从来没赢过小安你,不在乎输这一次了。”波鲁那雷夫看着对方尚且苍白虚弱的脸,实在是心有余悸,他帮人将鬓边碎发理到耳后,思绪万千却说不出什么,半天才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不要紧吧?怎么会吐血的啊?”
“肺病的正常现象而已,死不了的。”她又在用轻飘飘的语气说话,但这次波鲁那雷夫再也不敢责难对方了,只能把那一点不愉快咽进肚子里,他叹了口气,看左安又端起大小姐架子优雅地喝了两口水才稍微放下心来,偷偷伸手过去搂搂她的腰。
波鲁那雷夫压低声音在人耳边说:“那个、小安,你应该原谅我了吧?”
左安把对方的手推到一边去,拉开了一点距离,好整以暇地半阖着眼睛,缓缓剥出两粒白色药片,顺着温热的茶水送入体内,她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审视者模样:“把我家的窗户破坏成那个样子,你觉得呢?”
“呃……我觉得没有。”他转过头去看窗户那边的一片狼藉。
“那你去找伊娜借一副打扫工具,”左安本来是半倚在床头的,但她此时已经凑近过来,那双毫无杂质的、纯黑色的眼眸就在面前,细细的鼻息打在波鲁那雷夫的脸上,手背上被她尚且有些发冷的掌心覆盖,女孩用另一只手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唇,“把玻璃碎片全部打扫干净,我就原谅你……无论是窗户的事情,还是别的。”
波鲁那雷夫被搞得晕晕乎乎,耳朵尖都红透了,他这次没逃,抓住对方的手腕亲了亲她伸出来的手指:“等我啊,小安。”言罢一溜烟跑出房间找扫帚去了。
左安等他出去,赤脚下了床踩在软绒毛的地毯上,她来到窗边蹲下身看那些碎片,突然想到三年前那天他从天而降,也是撞碎了一地的玻璃,她伸出手想捡起一块,却不料被划伤了,并不圆润的手指尖迅速凝出一个小小的血珠,于是左安像无数女性梳妆时涂抹口红一样,把血珠蹭在自己没有血色的唇上。
照她原本的脾气性子,是不会轻易原谅波鲁那雷夫的,怎么着也得让他好脾气地哄上半小时,但左安隐隐约约从今天早晨的吵架中感受到不安和迷惘,她控制不住自己通过不断地口吐恶言来验证对方的真心,但得到的永远不是最想要的答案,但她想要什么答案?恐怕她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波鲁那雷夫永远是自由的飞鸟,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你献上自己最珍贵的羽毛,却不能接受在精巧的金笼中被饲养。是啊,左安,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想要顺从的波鲁那雷夫么?可那真的还是波鲁那雷夫么?
不管怎么说,今天她的轻易原谅并非只是因为这些思考,更多的,还是为了她接下来的计划,为了计划万无一失,她需要一个能在她掌握之内的恋人。
根据父亲留下的笔记,左安掌握了关于那个神秘科学组织的一定情报,然而,根据这些情报一点一点往下查的效率实在太过缓慢,左安知道自己寿命的节点,自然不能采用按部就班的方法。她从资料中了解到,科学组织的固定进货材料包含了一些毒品,那时候,一个极其恶劣而疯狂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只要垄断毒品的买卖,就一定能揪住那些人的尾巴。
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她成了巴黎最大的毒枭,科学组织的神秘面纱也一点点地被揭露下来。
在左安面前,一共有两种选择。一则拿到石鬼面变成真正的吸血鬼,得到无尽的生命,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不能见到阳光;二则走母亲的老路,获取真正的解药,然后……用血脉相连之人的血液做药引。她的双亲已经去世,上哪里去找一个血脉相连之人呢?左安首先想到波鲁那雷夫,他和她会有未来吗?像普通的爱人一样生下孩子,过普通的生活吗。不过,不论波鲁那雷夫愿不愿意,如果要让她像母亲那样生下一个孩子,恐怕要折十年寿,而她连三年都没有了。
所以,左安很快就舍弃了第二个选择,算是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没关系的……就算是吸血鬼,相爱的人也会相爱,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不是吗。
首先,科学组织肯定是持有石鬼面的。他们做的就是有关吸血鬼的研究,不可能没有制造吸血鬼的工具。左安曾经在半年前通过追踪组织内的一个旁支科研项目,夺走了他们的实验品,从那之后,正如左安所料,科学组织也盯上了「Araignée」,她由此进行反调查,也更接近真相一步。
两周前,左安终于查到了石鬼面的下落,她将棋盘布好,算计了无数机关去偷取那本不该留存于世的东西,不过对方防御严密,最终还是失败。但,这次失败也在左安的计划之中,据她卧底在组织内的情报人员提供线索,由于上次的受袭,据点和面具的位置毫无疑问已经暴露了,石鬼面将会在一个星期后从巴黎的据点转移到其他地方——正中她的下怀,这次,她将会在面具的运送路上,进行一次彻底的盗劫。
波鲁那雷夫在窗边乖乖地打扫玻璃碎片,左安看着他把碎片一点一点收进屉中,看得出了神……波鲁那雷夫,你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地待在我视线之内就好了。
“左安姐!”门外传来女孩说中文的声音。
左安回答,请进。
银杏单手抱着一大摞筐的书和资料,另一只手拧开门把手。那筐子里的东西少说也要有三四十斤,把她整个上身都遮挡住了,幸亏剩下半个脑袋好让她看路,波鲁那雷夫有点儿惊讶,一个女孩子能单手提起那么重的东西可并不常见,还是说中国人除了小安都会功夫吗?
银杏和波鲁那雷夫问过好,又红着脸兴奋地和左安说了会儿话,只待了一会儿就把左安看完的书籍和新拿来的交换,又匆匆地出去了。
“这孩子力气也太大了吧,那些书看起来可不轻欸。她真的是女人吗?不、她真的是人类吗?”波鲁那雷夫疑惑地问。
左安随手拿过一本新书,慢悠悠地回答:“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实验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