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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世界的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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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入住的酒店叫“El Mar”,是西班牙语里“海”的意思。顾名思义,这酒店有悬崖边的海景餐厅,自带落日时分无敌浪漫景致。
可我们错过了海景与落日,直接睡了过去——我们实在是太累了。
也是真的被方才的枪声吓到了。
方才,我们在硝烟弥漫中跑回地下停车场时,发现我们崭新红色SUV的后窗竟然被砸出了一个小洞,里头几个行李箱已经被撬开,翻得乱七八糟,连衣服毛巾都胡乱扔在了地上。我“哗啦”一声拉开车门,眼看着碎玻璃散落一地。
“小心点。”霍铭非把我护在身后。
“不对。”
“怎么了?”
“停车场这么多好车,咱们的车是个新牌子,歹徒可能根本不认得,那他们为什么要砸我们的车?”
我说完,霍铭非也觉得蹊跷了。
我们对视一眼。
“难道是霍明德搞的鬼?或者霍志?”
“操!”霍铭非低低骂了声,被我抱在怀里,拼命揉他脑袋,让他淡定。
“没事,不影响我们回国就行。在美国咱人生地不熟,得赶紧回国。等回去了,不愁没办法对付这俩人渣。再说了,我又想了想,不一定是他们下的手。如果是他们,直接把全部行李拿走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们留下东西?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小混混来砸车,拿走了装贵重物品的包就跑了。唉,可能就是因为咱们这车看起来太新了。”
“那我们先去趟大使馆吧。”
就这样,我们开着车去到大使馆,办理临时护照。幸好我们车子后窗的洞不大,玻璃也还算基本完好,再开个一周不成问题。
排队,拍照,填表,一切手续办完后,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加急程序七天能走完,你们约第八天的下午来取吧。”
“好,谢谢您了。”然后我转头对霍铭非说:“那我们从大苏尔回来洛杉矶,先来使馆取护照,再直接去机场。”
“嗯。”
在大苏尔的酒店里,我和霍铭非躺在king size双人床上,遥望百叶窗帘透出的纯净月色。
澄黄的月光如糖霜般洒落海边悬崖,照亮悬崖尽头波涛汹涌的太平洋。
我们睡到午夜醒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霍铭非问:“看电影么。”
“什么电影?”
“文艺片。”
我笑:“哟,您什么时候喜欢上文艺片了。”
霍铭非只答:“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翻开电脑,点开一个他早下载好的电影。隆重的开场音乐过后,主人公粉墨登场,背景正是洛杉矶拥堵到臭名昭著的高速公路。
我惊讶地捂住嘴,看着他:“这是!”
“对。”霍铭非得意地搂住我,“这是咱们去天文台时拍的那部片子。你不是想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吗?”
那是我们第二次一起跨年时,他要带我看星星,但由于剧组封锁了天文台用来取景,我们没能成行。
当时,我们看见穿黄裙子的女演员和梳背头的男演员手牵手跳舞,替他们认定这世界美好,而圣洁的爱情得以永续。
伴着太平洋规律的海浪声,我们静静看完了这部爱情电影。
“唉。”
原来,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到最后并没有在一起。
他们曾有过半刻浪漫,一刻相拥,可随之而来的后半生,终究是在别人身旁度过。因缘际会,阴差阳错,等闲不是凡人如我等,可以参透捉摸。
我替他们感到遗憾,心情闷闷地抱住了霍铭非。
“别难过。”他说:“至少他们曾经在天文台看过星星。”
“也对。我们没看过的星星,他们替我们看到了。”
霍铭非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揽住我,然后将我压在枕头上,用鼻尖蹭着我的鼻尖。
他边蹭边慢慢地问:“你猜我现在腰好了吗?”
我笑:“我猜不到。”
“那试试呗。”
“试试就试试。”
沿海酒店的小木屋里很冷,肌肤与羽毛被相贴时又是绝对炽热。我渐渐分不清落在霍铭非光洁皮肤上的是月色,还是某种更加暧昧无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渐渐分不清摇晃着这张大床的究竟是海浪,还是我们无止无休燃烧的欲望。
在狂躁的海浪滔天翻滚时,我第一次触摸到了霍铭非的伤疤。他虽然瘦,但有肌肉,于是那在加拿大进行实验疗法手术所留下的伤疤,就好像地图上褶皱的一角,盘桓在他小龙般脊骨的最边缘。
这只小龙今晚没了戾气,变成一只雪白床单上蛰伏的小兽,一会儿便舒服地哼哼起来。
“乖,乖,马上就好了。”
“要不……别弄了……”
“行啊。”
“这是别弄的样子吗?是谁……说……别弄的……”
我脑中烟花爆炸时,阖上双目以前,最后瞥见霍铭非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
“你怎么……这么小孩啊……”我触碰他的脸,吃力地从唇边挤出嘲笑话语:“你是第一次吗怎么还脸红……啊!”
“别……”
“我错了!”
“你是……大人了……”
第二天,大苏尔居然下起了雪。
我们起得很晚,本来以为还是上午,其实已经连午饭时间都错过。
霍铭非说:“你梦见什么了?”
我反问:“怎么了?”
他说我看着像做噩梦了。
我说:“是啊,做噩梦了,梦见你变成人了。”
霍铭非气得过来掐我脖子,咯吱我的腰。
“昨儿咱俩在洛杉矶听见太多爆炸声了,不做噩梦才怪呢!”
幸好大苏尔只有一片静谧。
小木屋的房顶覆盖着一层雪意,深灰的大海上全是雾气。森林里影影绰绰,邀请着我们前去。
我看一眼霍铭非,他一眼就懂我。
要出门时他说:“等一下。”
然后打开回国的大箱子开始翻找。我们的箱子里装着一年四季的衣服,这次回国,就预备好在那里共度一年四季,如此下去。
霍铭非穿着奶油色的高领羊绒毛衣,我则穿着灰蓝色的衬衣,像极了今天海的颜色。霍铭非把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围巾系在我脖子上,然后牵着我的手,去森林里采蘑菇。
他笑得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我挑眉,说:“你这样人设都崩塌了你知道么。”
霍铭非反问:“我有人设么。”
我也就没告诉他,他的人设本来是条鱼。一条极蠢的,记忆只有七秒钟的鱼。
在森林里漫无目的散步时,霍铭非说:“跟你商量个事。”
我的心又是条件反射地一沉,可我这次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许他逃跑:“说吧,是谁得绝症了还是你又不回国了。”
霍铭非摘下手套,抓起我的手,在手心里揉了揉:“我改签了咱俩回国的机票。咱先从迈阿密转机飞哈瓦那待一个星期,然后再回家。”
我听了瞪大眼睛,张大嘴,可能看着像条鱼。
霍铭非见我半天没反应便低声问:“你生气了?”
我还是没反应,他便说:“累是累点,但我想着这样就能在哈瓦那办婚礼了。要是你嫌麻烦——”
我抱住他:“我不嫌麻烦。”
我说:“我爱你。”
霍铭非听了,竟然略带羞涩而幸福地笑了,笑完半秒他凑过来贴着我耳边问:“今晚谁在上面?”
“……”
“说啊!”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嘛。”
“我想听你亲说!”
“霍铭非!”
我从地上抓起个雪球,朝他砸去。他早有防备,一个灵巧的闪身躲在树后,然后趁我不备突然蹿出来,把我按在雪地上揉搓。
我们的帽子上、毛衣里最后全部浸满了雪,可我们笑得肆无忌惮,爱得明目张胆,就连动起手来,也好像是几个世纪的仇人骤然看对了眼,从此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不就此三生三世爱与和平,都很难收场。
这就是我们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