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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日落的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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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枚十分眼熟的戒指。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如同被雷击中,封印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耳边,黑白电影还在进行,男主角对女主角深情款款:“全世界有那么多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就走进我这一家。”
下一秒,那个一直逆光而来的身影停在我面前。
霍铭非俯身,凝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他慢慢接近我,一点点接近,越来越近。
最后我听见他说了四个字:“我、回、来、了。”
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霍铭非跪坐到我的座位上,把我死死堵在椅背上,然后在我唇上烙下一个郑重的吻。
他的舌尖贪婪地描摹着我嘴唇的轮廓,一下又一下,将我干燥的嘴唇弄得逐渐湿润起来。然后他轻轻吮吸,不断地脱离又不断地舔舐上来。那个吻翻江倒海般的汹涌,遮天蔽日般吞噬了我眼前所有光芒,让我陷入名为“霍铭非”的甜蜜地狱,心甘情愿,就此沉沦。
霍铭非还不满足,进一步用肢体语言表达出了他的渴望。他用一只手提起我的两只手扣在头顶,然后另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好让我的嘴张得更大一点,而他的舌头可以滑入得更深一点。
他的舌头进得那么深,以至于我发出了不得体的呜咽,拼命要他退出去。我触电般在椅子上扭动起来,想要用不管不顾的方式解渴。可我身上烧得实在是太热了,他的每一次触碰都只是又燎起了一把火,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架势。
霍铭非见我被吻得已然失去理智,便轻轻退后一点,然后耐心地用嘴唇继续堵在我的唇上,一圈又一圈地碾压。
过电的触感带着什么清新的味道一齐激活我的神经。
不是薄荷味的绿箭,是草莓味棒棒糖。
我闭上眼,埋没在了霍铭非的阴影里。我的手没有再挣扎了,霍铭非的手已经放在我腰间,而我勾着他的脖子,恨不得能够现在转场到任何一处平地。
汽车后座也行,桃花源或者柔似蜜的大床也行,拉斯维加斯我们结婚那天的浴缸也行。
只要有我,只要是霍铭非。
我们把一个纯情文艺片,演成了活色生香小电影。
等我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挽救我们了。
全场人都惊呆了。
龚肃的手持摄像机已经悄然改换了机位,此刻就在我们一米远的旁边,忠实记录着霍铭非在昏暗剧院里疯狂吻我的样子。
在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好像漂浮在了半空中。
我的灵魂慢悠悠地边回味着霍铭非久别重逢狂热不已的吻,另一边则看着龚肃的摄影机想:他这是在拍什么呀,霍铭非又不是女主角……
哦,女主角。
Emily张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到了龚肃旁边,正手插着腰,边喝咖啡边端详着我和霍铭非。
我漂浮的灵魂听见制片人和她耳语:“他们俩看着挺清白的呀——”
而Emily张回头朝制片人抛了个媚眼:“是呀,清清白白地写着两个字——”
“——How Pay!”她吸完了最后一口咖啡,笑眼盈盈地凑近龚肃的摄影机,查看取景框里的拍摄效果好不好。
我骤然清醒了。
我三下五除二我一脚踹上霍铭非的大腿,把他掀翻,然后站起身,定在原地,一拳就要揍下去。
霍铭非也反应敏捷。他一手抓住了我的拳头,另一手捏住我的腰,然后一个挺身再次将我紧紧禁锢在他怀里。
“在你说想我之前的每一个字,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他咬着我的耳垂冷冰冰吐息。
我愤怒地起身要离开地面,却被他再次直接扑倒在地上。我的后背磕在地面上磕得好疼,然后霍铭非整个欺身压过来,劈头盖脸就要继续吻下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霍铭非本要不管不顾落下的吻,也骤然刹车。他惊呆地看着我喷涌而出的泪水,好像在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说哭就哭,又怎么可以有这么多源源不竭的眼泪。
霍铭非彻底清醒了。
他脱力地松开了我的腰,我又磕回地面上。下一秒,他把我紧紧揽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嘘,没事了。”
“我想治好病回来,就让你能立刻抱到我,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对不起。”
“我已经全好了,再也不会走了。”
我也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肩膀上抽泣:“嗯,不许你再走了。”
“卡!”
龚肃在我们旁边打下场记板,发出“咔嚓”的一声。然后,全体围观群众居然纷纷鼓起掌来。
我和霍铭非骤然精神了,刷地起身。我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沾满泪水的脸。
李思妤故作疑惑地侧头问龚肃:“老龚啊,你说刚才那条,要不要留?”
龚肃道:“叫我龚导!当然要留了!”
Emily张接话:“留着做什么呀?”
龚肃看看我,又看看霍铭非,摊开手掌:“留着做婚礼入场视频啊!霍总,只要一百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样?”
那天的最后,霍铭非掏出两张百元大钞,请剧组全体成员喝咖啡。
龚肃顺势请求他顶替John郝,出演男主角。
这不问倒还好,一问出口,却被John郝脸红脖子粗地一口否决。他又是道歉说自己早上状态不好,又是说这个男主的角色是个渣男,他最适合演了。
“霍总一看就不渣!不贴这个人物!龚导,还是让我演吧!”
龚肃和李思妤对视一眼,前者点点头,如他所愿。
而女主角Emily张直到晚上收工时,都还恋恋不舍地望着霍铭非。
我听见李思妤偷偷压低了音量问她:“看什么呢?人家都名草有主了!”
Emily张边抖动着肩膀,边发出“科科科”的笑声,最后说:“我最磕这种浪子回头的渣攻了!”
我看,霍铭非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这一整天都在戏院外的停车场等我收工,等到晚上九点多,我总算收工,把器材装箱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车子。
还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大一时霍铭非强行卖给我那辆。
可是一别经年,等我呆呆望着驾驶座上那个男人时,竟有种做梦的感觉。
“霍铭非?”我忍不住在停车场里迎着我跑了起来,边跑边吼:“你回来了?”
霍铭非本来开着车窗在抽烟,刚吐出一个烟圈,姿势性感慵懒。此刻听到我喊他的名字,惊喜地回头,扔了烟,打开车门走下来,迎着我张开了双臂。
“是,我回来了。”
我扑进他怀里,被他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直到我们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才把我放下来。
“你不走了?”
“是,我不走了。”
我熟门熟路地坐上副驾驶,由他开车。
“你怎么抽烟了?”
“手术以后止痛药不能老吃,会成瘾,我就改抽烟了。虽然也有点上瘾,但比止痛药好戒。你放心,我从现在就开始戒烟——”
“不必。”我扣住方向盘上他的手,“你抽烟的样子——”
“怎么?”
“——还挺性感的。”
霍铭非开着车,突然侧头,一脸不满地问:“我什么时候不性感了?”
他生来长得淡薄的一张脸,此刻望着我,却是目光灼灼。因为现在的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掩饰他的目光了。
那目光像只小狗一样黏在我身上不肯走。
我们的车子驶上日落大道,窗外一棵棵棕榈树沿相反方向飞驰而过。树与树之间,是浅粉色的晚霞,夹在沙滩的金色与夜幕的墨黑之间,美得动人心魄。
“我们现在去哪里?”我问。
“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他答。
“任何地方都可以吗?”
“是的。”
我打开车窗,让鲜甜海风灌进来,然后随手指了指目光所及最高的一座山坡:“就去那儿吧。”
“好。”
霍铭非点点头,一脚油门踩到底。
半小时后,等我们站在那座山坡上,才发现,我们竟然不是第一回来这里。
那年新年,我们本想去天文台看星星,可却因为天文台临时在拍电影而进不去。
于是就来了这座山坡。
当时我们一言不合,他就抱着我滚了下去,直滚到我眼前天昏地暗、自认为命不久矣。
然后命不该绝的霍铭非红着眼眶、气鼓鼓好似一只河豚般地吼我:“可是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如今,一语成谶。
我们肩并肩、手牵手在洛杉矶郊外最高的山坡顶上坐下。
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更幸运的事,我甚至不用将这话说出口。因为,他早已知道。
坐在这座山坡上,朝东望,可以望见我们圣莫妮卡学院的教学楼,甚至就连那栋漂亮的、遗世独立的、我曾经拍过霍铭非背影的希腊建筑,也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我们沉默着完全释怀了过去这三年在洛杉矶所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纠缠,所有的龃龉,所有的破碎,所有的误会,所有的怨念,所有的不安,都可以在一次牵手中就这样随风消散。
而向西看,则可以看见太平洋。太平洋那端有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家乡,我们未能亲手埋葬的父母。
霍铭非上山时一直背了个背包,此刻他终于把背包掏出来,是我熟悉的那个文件袋。
里头装着霍铭非的病历,还有他打印出来的我们的成绩单、结婚证书复印件。
“你点还是我点?”霍铭非掏出打火机问。
“一起点吧。”
我攥住他的手,依次点燃了病历、成绩单、结婚证书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