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疾》墨雪瑶

5、第三节

　　我家离清野一中很近。
　　从我出校门起，问霄就跟在我后面 。
　　“因为我进过局子”这句话在我脑中不断地回响。
　　虽然嘴上说不至于，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相信问霄说的话。
　　他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导致要到这种地步？
　　而且到这种地步，学校居然没有开除他？
　　街上人不多，我没有戴耳机，问霄的心跳声在我身后随着又轻又慢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而平缓，街上其他人的心跳声似乎也打扰不到我了。
　　潮汐的声音，沐浴在海风和沙砾。我向来有凭自己能听到心跳的能力判断谎言的本事，不过问霄在老宋面前瞎说都脸不红心不跳，谁知道会不会骗我。
　　我不愿思考这件事。他既然没说，那就是不能提。
　　我能感觉到问霄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
　　他的眼尾弧度很翘，而且是单眼皮，眼神好像某种冷血动物，让人不寒而栗。不过他的刘海很长，看上去很软的发尾贴在眉眼间，倒是没那么冷冽。
　　在跟着我拐到第五个路口时，问霄长腿一迈，跟我并排。
　　“你住哪儿？” 他问。
　　我看着越发狭窄的街道，已是青灰色的天，还有光秃秃的梧桐树，抬手指着前面最黑暗处：“甸石街。”
　　“我也是。最近刚搬过来。”
　　问霄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早就知道我也住那儿。
　　“那挺巧的。”
　　我还以为他会住在市区，清野一中大部分学生都住在市区。
　　问霄没再说话，但始终保持着与我并行。
　　等到了甸石街，我往右，他往左。
　　“明天见。”问霄说。
　　“嗯，明天见。”
　　“注意休息。”他又补了一句，“少熬点夜。”
　　“哦。”熬夜是我随口对老宋瞎胡诌的，他还真信。
　　我转身，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爸不在家，门口的柜子上照例摆着除臭剂和柑橘香氛。
　　灯光昏黄，映得整个房间好像蒙上老电影阴惨惨的滤镜，我莫名地就觉得很累。
　　我很少跟别人说话，今天跟问霄说得有点多。
　　我慢吞吞地换了鞋，走到厨房翻出来两个面包，然后瘫在沙发上。
　　墙上贴着人体解剖结构图，和几张表彰“薛银火同志”的荣誉证书，旁边挂着几副手套，每一副下面都贴了写了字的标签。
　　我对着它们嚼干巴巴的面包，感觉有点困了。
　　爸平时不会这么晚下班的。
　　入秋了，到了冬天他才会忙起来。
　　清野城是一座衰老的城市，冬天是很痛苦的。
　　我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到半夜，才精神好些，爬起来给爸发了条微信，再回到自己房间里躺下。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我记得大概是五点多。
　　我糊里糊涂地洗漱一番，背着包就走。门口的鞋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爸一夜未归。
　　走到甸石街口，我下意识往左边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
　　太早了，应该还没起。
　　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居然会觉得他应该出现。
　　“哟，薛仅。想我了？”问霄的声音好巧不巧地，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看着他，有些愣神。
　　他穿着蓝色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换了件黑衬衫。
　　“怎么这么呆啊，不认得我了？”
　　他微微低头与我平视，勾起嘴角。他不知为何眼尾泛红，像是一夜没睡好。
　　“早。”我吐出一个字。
　　“是挺早。”他点点头，举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吃饭没？”
　　“没有。”我皱了皱眉，他跟我眼神碰上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身体好像有点酥软，站不住。
　　这感觉跟昨天我强迫他跟我对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我立刻选择避开他的视线。
　　“那正好，早餐店那姑娘非要多给我一份，给你吃。”问霄打开袋子，拿了个饭团给我。
　　“谢谢。”我也没什么可推辞的，毕竟昨天借了他整个暑假的作业来抄。
　　我低头接过那个比我拳头大的饭团，有点烫，我一边对着它吹气，一边打开。
　　“作业，还借不借了？”他看着我吃了一口，单刀直入。
　　我嚼着糯软的饭团，不太好意思说不借。
　　“以后都借你。”我说，“条件是帮我带早饭……呃，还有教我做题。”
　　“条件倒挺多。”问霄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态度，“成交。”